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金光/温赤】军师与军医(二十二)

赶在11月前更一下

章二十二·危临城下(下)


养伤的日子又让温皇过上了百无聊赖的生活。

拔除了一个暗卫,又多出许多的守备。熟悉的严密看守倒没有太过影响他的心情,只是少了一个绵里藏针的平贺森,难免教人在这样平乏的时光里有些怀念。

伤势未复不可随意起身,他软软地歪在榻上,膝前枕着一张琴,细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振颤出零零散散的曲调。

赤羽嘴上不饶人,却也不曾真的苛待于他。像这种时候更是有求必应。温皇想要的也不多,一张七弦琴,一个檀香炉,闲着无事焚香弹琴聊以自娱。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抚过琴,但身体的记忆远比预想的深刻。指尖触碰上琴弦的一瞬便下意识地勾弹出半阙流水。

而那时赤羽在旁静静地把它听完了,温皇还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大忙人赤羽不会有这份闲情,微笑着问:“军师大人也通琴艺?”

赤羽回道:“并不甚精。”

“诶,军师大人不必谦虚。”温皇饶有兴致地把琴调转了头面向赤羽,“那今日在下就以琴会友了。”

虽说作为从小被当成精锐培养的桐山义子,赤羽琴棋书画诗酒茶确实样样都仔细学过,可担任军师之职后,每日公务琐事数不胜数,无暇他顾。上一次碰这些雅事犹是在五年前的十五夜,与泪、伊织和总司他们难得偷闲齐聚,吃酒抚琴赏月,欢颜笑语历历在目,如今挚友失一,赤羽也当然就再无兴味去弹琴奏乐。

他沉默片刻,拢起袍袖,信手拨了几个音。

源于一脉,曲风肖似又别有不同的东瀛小调幽婉低垂,仿佛呢喃细语,在指下抖瑟出隐而未发的琴意。还不等温皇去细品,赤羽便匆匆收了手:“许久不弹,生疏了。”

温皇劝道:“再弹两曲,自会回想。”

“抚琴者无意,听琴者无心。既非知音,何必勉强呢。”赤羽说得淡然,却莫名得让人有些心堵。一丝不着痕迹的沉郁在温皇眼底悄然遁逝,他低头看着那张琴,语气仍随性懒散:“刚才那是什么曲?”

“さくら。”

“什么意思?”

“樱花。是东瀛的古谣。”赤羽道,“眼下已入冬,再弹此曲亦不合时宜。”

窗外枝影摇曳,有寒风呜咽的声响,将温皇的目光轻吹向他微微曲起的手指:“赤羽大人有心事。”

“我的心事,你未必想听。不过温皇的心事,本师倒是可为之分享一二。”

“唉呀,想不到在下这一病,竟让军师大人挂念至此,连态度都转好了不少,真令吾不由得要感谢一番那位刺客了。”

赤羽听惯了他的油嘴滑舌,顺着话意道:“与世无争的温皇为西剑流卷入东瀛纷争,本师怎能不心心念念。看你这两日心情烦闷不利伤势恢复,我特意准备了一个你可能有兴趣的故事,开解温皇心结。”

温皇哦了一声,忙抬起眼敛神:“军师大人的美意,在下洗耳恭听。”

“这个故事来自阁下的故乡。据说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温皇是否也有耳闻——”

赤羽摇起扇子,不急不缓地道:“苗疆三杰。”

“嗡”的一声,指尖从弦上狠狠滑落。哜哜嘈嘈的琴曲与脑中纷乱的思绪纠绞在一起,温皇猛地一手压住琴弦,硬生收止了杂音,耳边却似乎依旧有絮絮不断的细响,在他自以为静若深潭的心底反复拂搅着涟漪。

好在讲完故事的军师早就离开了,四下无人,屋子里冷而寂静,除却炭盆里一点余火,一切都是寒霜般的素淡。那张儒雅温文的完美面具终于也冷得皲开裂纹,温皇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只怕是不太好看。

他按着琴,独自出了半晌的神,而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慢悠悠地挪着身体靠到床头,握住枕边的羽扇,倏尔低笑起来:“既非知音,何必勉强……你最擅长之事便是勉强啊,赤羽大人。”

 

最尽处的营帐晒不到光,在这样的天气里冷得像雪窖。月牙岚戴着锁链枷拷坐在冰面般的地上,被封的功体抵御不了寒气,从皮肉到筋骨都泛起尖锐的疼痛。

然而真正令他忧心的,是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

自那晚出任务被暗算后,便一直是如此枯乏的、暗无天日的囚禁,模糊了时间的感知,仿佛成为另一种煎熬的折磨。月牙岚不由得懊恼:他为什么还没有死,死得早一些痛快一些,哪怕是痛苦一些,也省得像眼前这样,在不切实际的奢望和意料之中的失望之间来回跌转。

月牙岚捏紧了拳头,强压下心内那股烦懑。这时帘帐忽然掀开了,晨光与白雾一下涌了进来,照出他那张年轻苍白的脸。拂晓时分的天本亮得很淡薄,但久居于暗室的月牙岚依然被刺得眯了下眼,好在那人很快就放下帘子走到他面前。月牙岚这才看清来的是平贺森,手里还拿着一盆炭火。

平贺森低头瞥了眼那几盘没动过的饭菜,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把炭盆放在他身边。烧旺的木炭鼓胀着滚滚热流,融化了四肢百骸的寒意,却融不掉月牙岚眼中的冷然。

平贺森并不介意:“你一定奇怪我们为什么不杀你。”他蹲下身把餐盘挪到炭盆旁,拾起筷子小心地翻搅着冻在一起的饭菜。“原本东剑道想用你去交换风间始,毕竟你是月牙泪的亲弟弟。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月牙岚听到兄长的名字,眸光一恸,咬了咬牙。

“联军一夜间应者云集,表面上虽皆是为攻西剑流而来,但背地里也不免想借此机会图谋利益,将东瀛一方独大的局势重新洗牌。”平贺森低着头,暖黄的火光在眼底微微跳动,“赤羽一声‘江山共治’,顿教联军上下人心涣散相互猜疑。而那日西剑流偷袭我部,唯东剑道无所损伤,夜袭的人马里有一人面罩无意中被扯落,赫然竟是风间始——十之八九是西剑流的锁魂咒术所致,让他丧失自我。加之你我二人的身份,东剑道首当其冲地成了众矢之的,百口莫辩。”

月牙岚对这段时间的外界之事一无所知,听到西剑流的消息不禁凝起神思。平贺森缓缓道:“常人都畏惧炎魔幻十郎武艺之强悍无匹。殊不知,赤羽信之介才是西剑流最牢不可破的防线。只要他还活着,西剑流就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纵能败之,不可亡之。”

这一点,月牙岚同样毫不怀疑。“赤羽的离间计使得漂亮,不才兼劣生心服口服。然而如此一来……西剑流也等同于放弃了你。”平贺森放下筷子,抬起眼望向略显错愕的月牙岚,“吾钦佩赤羽的智略,也曾心惊他的狠毒。从宫本总司,再到你,挚友反目,手足相残,真是西剑流一贯的作风。”

月牙岚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终于挤出一句话。

“未能完成任务,死也该然。”

“你不该死。”平贺森道,“昔日相处之中,不才兼劣生知道你是西剑流难得善心未泯之人,不该死,更不该为一个早已舍弃你的西剑流而死。”

月牙岚心绪复杂:“……一定有人说过你多管闲事。”

“很多。”

“不杀我,那就放我离开。”

“我会,但不是现在,也不会让你再回西剑流。”

月牙岚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勾结外敌,背叛原主,私放囚犯,每一件都是小人行径,他却做得十分坦荡,不见丝毫龌龊。因而不由让他疑问:

“……为什么要背叛西剑流?”

平贺森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

“为西剑流是吗。”平贺森替他回答,“为了西剑流可以滥杀无辜,可以大肆屠戮,只需一道命令,甚至连至亲至爱也可以割舍。但即便如此,亦不过换来一点苟延残喘之机罢了。”

“完成任务、恪守职责,是忍者的第一要务。”月牙岚反驳道。

“忠诚本值得赞赏,炎魔幻十郎却非明主。不择明主的忠诚,便是愚忠。可惜赤羽聪明绝顶,想不通这个道理。”平贺森道,“守护挚爱,不违情义,在西剑流竟然是一种奢求,难道不够可悲可笑吗?”

月牙岚一时无言。捂热的饭菜已然重新端到面前。

“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离开。”他负着画轴,仍是那副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眉目间却含着无法动摇的坚韧。

“不才兼劣生但求做真正的自己,嬉笑怒骂,爱恨自如。因吾好管闲事,所以忍不住想要将这份自由,还给所有人。”

 

“盟主。”

待平贺森从营帐出来,不料遇上了一个他不太想见的人。

“……苏先生,有何要事?”

“嗯……”苏厉瞟了一眼他身后的营帐,状似无事地道,“各派门之首已在主帐集结,只等盟主前来商议。”

朝光之下文士的面容白净俊秀,完美无缺,却教人莫名的不适。苏厉来历不明,又是中原人士,若不是那晚联军受袭他突然出现施以援手,加之秋松掌门一力保荐,平贺森实不想留他。何况他总隐隐从此人身上觉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议什么?”

苏厉笑了笑,道:“议和。”

 

神唤大殿内。

今日一早,神田京一带了具尸体回来。

这个情势下尸体称不上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而看到尸体上的剑痕时,神田京一便决意要亲自把它带回。

“这是谁?”衣川紫草草打量了一下。低温的天气减缓了尸体的腐烂,只冻得硬邦邦的,胸口凝着的那道利落剑痕在覆霜的身躯上尤为醒目。

“佐佐木。”赤羽道,“他是我派去监视药房的暗卫。自那夜温皇遇刺后就下落不明,我心知凶多吉少。你是于何处发现的?”

神田回道:“西剑流两里外的树林。他身上的剑痕……”

赤羽往伤口处瞟了一眼:“飘渺绝式。”

“果然。”猜想得以证实,神田又道,“看来那夜要杀温皇的人是任飘渺。”

“会飘渺绝式的人,不一定是任飘渺。”赤羽摇了摇头,俯下身仔细检查佐佐木的尸首。完全僵冷的肢体将死亡的姿态定格,饱经锻炼的十指与腕骨仍保持着出招的手势。他死得很快,没有受过什么痛苦折磨,这大概是唯一令人欣慰的事。赤羽抿紧了唇,扇骨缓缓点过胸前的致命伤,再小心地掰过那张泛着青紫的脸——

“这是?!”神田京一上前一步。

在佐佐木的右脸颊上竟刻着一道奇异的血印,划破的肌理被霜雪凝固了痕迹,绛朱色的血线蜿蜒勾勒,犹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衣川紫怪道,“这是什么意思?”

“飘渺绝式、蝴蝶血印……”赤羽若有所思地盯着佐佐木的尸首。

神田眸光一冽:“莫非是有人故意挑衅西剑流。” 

“哼,既是挑衅,也是邀请。”赤羽收手起身,问衣川紫,“药方研究得如何?”

“药材齐备,明日应可完成。”

“很好,那么明日……是该一探夜鸣山了。”

衣川仍有担忧:“三山峡道爆炸过后,夜鸣山毒雾虽散去不少,但三途蛊毒性实不能小觑,此举是否太冒险?”

西剑流的军师态度果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这枚刻意留下的印记,也许恰好证实了我的猜想。”

自夜鸣山一战后,赤羽心中始终有一团驱之不散的疑云。仅有细微的蛛丝马迹若隐若现,却不得其门而入。如今这只意外出现的血蝴蝶仿若一把叩开暗门的锁匙,有心人既然留下了讯息,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那隐藏在毒雾与山腹内的秘密,他势必要亲手将其挖开。

 

“启禀流主,联军受创,再退五里!”

赤羽的离间之计奏效,联军攻势不若先前汹汹。西剑流也趁机一改防守之态,连派多队人马主动出击,几次奇袭都打得人措手不及,愈发让联军相互起疑指讦内奸。

频传的捷报总算稍稍抚开了炎魔幻十郎的眉头。赤羽低头站在一旁,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现下看似西剑流重振旗鼓,东山再起,但他所忌惮不止是这一支反叛联军,而是由联军激起的四方震动。只要炎魔无法亲自出征弭平动乱,东瀛就难以平静,西剑流亦难消后顾之忧,无益于日后大计。

因此目前对西剑流而言最好的方式就是拖延。拖到炎魔幻十郎毒伤痊愈的那天,拖到西剑流元气恢复的那天,以霸道行天下,息兵偃甲,靖平四海。

似乎是感念到了赤羽心头所想,捷传过后,一向强硬的联军竟派了使节送来消息。

为免流主意气用事,祭司将人拦在了外面,只收了书信。炎魔见看完信的桐山守神色不对,问:“写了什么?”

桐山守躬身,低声回道:“议和。”

“嗯?”虽是期望的结果,赤羽不由疑道,“此时议和,莫非……”

“不错,他们开了条件。”桐山守枯瘦的手指翻过薄纸,一行醒目的大字随即映入赤羽眼帘。

这是一个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要求。

“霸王卸甲!”


—待续—



今年铁定写不完了,感觉自己永远都在忙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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