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石头记(十八)

十八


“……沈夜?”风琊没想到他还会掺和,“哼!谢大工程师现在正被关禁闭写检讨,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夜神色不动:“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那边谢衣闻言偷偷冲他眨了眨眼睛。沈夜看到他的小动作,径直往他身边走去,一把将瘫软的人从桌上捞起,扶靠到椅背上。“仍在逞强夸能,想来你是没什么大问题。”他边说边帮忙抹掉谢衣脸上的冷汗,指下是与言语不符的温和小心。

被他硬是挤到一边去的风琊气得咬牙切齿,阴恻恻地问:“怎么,连你也要袒护这个小子?”见沈夜置若罔闻,风琊又寒声威胁说:“他现在是戴罪之身,你这是在与人民为敌!与革命为敌!沈夜,你是外来的,不必来蹚浑水给自己找麻烦,识相点,趁火还没烧及自己,赶紧离开杭州回你的北京城去。”

沈夜瞥他一眼,也不接茬,自顾跟谢衣说:“总工程师,我有事要向你汇报反馈。”

谢衣缓了口气:“我这儿可还在闭门思过呢。”

“文化组长同意我进来的。”他微侧过身,“你们出去。”

“哼,好大的架子,你有什么资格冲老子呼来喝去?!”

“出去。”

“沈夜,你!”

“别让我说第三次。”

“……你上辈子定然是帝王将相。”谢衣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感慨道。

“那你上辈子定然是被我所杀的冤魂,所以这辈子才轮到我为你操心劳力。”

“失言失言。牛鬼蛇神一类少提为妙。不然再关两天禁闭我怕是真得葬身于此了。”

沈夜没心情同他拌嘴,冷哼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罐子,放到桌上。

“咦,这是?”谢衣盯了半晌,还以为自己看错,“……水果罐头?”沈夜嗯了一声,说:“吃吧。”“你来难不成就是为了送——”“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赶紧吃饱找力气,我还有别的事。”“……好,好。”谢衣咽了咽唾沫,伸手去扯拉环,奈何实在是饿得两手都使不上劲,沈夜叹着气,接过罐头,拉开密封口。随着马口铁翻掀的轻响,被挤压浓缩的水果瞬间得到解放,欢快地迸发出一股股甜香,直勾起那亟不可待的食欲。

“这东西还是很稀罕的,你……”话说到一半,空虚的肠胃已先不由自主地咕咕叫起来,饶是谢衣也红了脸。沈夜随即别过头装作没看见,淡淡说:“我不爱吃甜。”

知道他的脾气,眼下再做推脱是多余。面对这位说自己不爱吃甜当初却吃完了他一碗砂糖面疙瘩的人,谢衣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轻声道谢。

积满阴霾的天,只有从云层间闷透出几丝暗光,好像使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照片那样的灰白和陈黄。他一口一口慢慢咀嚼着甜腻的水果,而沈夜就站在边上看着他,专注的神色几乎让人恍惚觉得那是一种温柔。

温柔?

……他,对我温柔?脑海中忽然间闪现的想法让谢衣浑身一僵。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也不动了。

饱暖思淫欲,果然一旦最基础的生存问题被解决之后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就又冒出来了,他忙暗骂自己神志不清,又不禁偷偷瞟了一眼在旁边站桩做守卫状的沈夜——身形挺拔,样貌俊朗,气质高绝。确实是一眼就能让女同志们心驰神往的理想类型。他这样的男人一定很受欢迎,也该有对象了,比方说他们考古队的那个华月……谢衣越想越远,思绪乱飞,走神走得连沈夜都瞧出不对来。

“想什么呢?”

“呃!没什么。”他匆匆咽下一口,收回视线,“发现你眉毛特别而已。”

“……”

“我听会看相的老人家提起过,尾稍分燕尾是苦相,人生多苦难磨练……”“我过得很好,吃你的罐头,少闲言。”“唉,我还没说完呢。这些封建迷信自然要不得,不过……”“不过什么?”

谢衣冲他笑笑:“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过得也顺风顺水,那怎么成天板着个脸?”

“难不成要像你这样胡天胡地?”沈夜反问。

谢衣摇头:“我是担心人家女同志都被你吓跑了。”

沈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越说越不着调。”

“哪里,我可是说认真的。俗话讲,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姑娘那是标准的江南女子,柔情似水,温香软玉,你来这一趟不容易,还替我遭了不少罪,总不能让你太吃亏。”

沈夜听着不对味:“什么意思?”

“呃……没什么意思。”谢衣也觉得自己说溜了嘴,掩饰道:“我只是可惜工程队没女同志。”

沈夜想说他无聊,可看谢衣脸上突然没了嬉笑之色,话语出口下意识一转:“华月还没对象。”

“……啊?”

“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改天跟她聊聊。”沈夜一本正经地解释。

“什——”谢衣顿时觉得一口气梗在喉间,险些噎死自己,“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唉,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扭过头,又装作没事人。铺了玻璃面儿的桌子倒映着二人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如那镜中花水中月,蒙着一层光阴的灰垢。

北京、杭州,相距千里之遥,相隔万水千山,到底得有多深的缘分,多深的羁绊,才能不被漫漫长路所阻隔,才能不被悠长时光所稀释?

而他更明白,在这之间的藩篱,又何止是距离与时光。他们……是注定要分道扬镳的歧路人。

谢衣垂下眼,神思陡然清明下来。微微发颤的手指扣住罐头盖上的拉环,松动的铁环随之断裂脱落,不着痕迹地滑进温热的掌心里,被一点点握紧。

 

翌日,暴雨。

压抑多日的雨水仿若泄洪,瞬间从天上倾泻而下,浇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仍拘禁在小小一隅的谢衣似乎也让这阵大雨浇蒙了,直叫了一声糟,急急冲到窗前,使劲把栓死的玻璃窗撬开,任由外头豆大的雨点砸了一身。

被雨水冲刷的河泥翻卷着将世界涂抹得肮脏狼藉。这离河岸尚有一段距离,谢衣看不到现场情况,谅是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只能扯着嗓子喊:“喂!有没有人在?!注意水位线——注意水位线!别让河水淹了地基!快去开闸门,这降雨量必然还会增长,快去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的嗓音抛去了以往的清亮温雅,几近嘶声力竭,却很快就被潇潇之声所掩盖,没有人听得到。那是权力的声响,比雨声更为强扈,将所有不合心意的外音悉数消弭遮蔽。因而无论谢衣费了多少气力,他的话语依然宛如投入大海的石子,唯存孱弱的涟漪。

他没有别的办法,咬着牙索性攀住窗沿翻窗出去,脚下泥水飞溅开来,洒了一裤子的泥点。这时才有人过来拽他,拦他,挡住他的去路。谢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挣脱了两个人,拼了命地往河岸跑。

雨水灌进鼻腔和喉管,冰凉地刺激着肺部。那是令他极为熟悉的感觉,窒息的,致命的,如刀锋割裂着热度与希望。曾经湮没父亲生命的水,现在还要浇灭父亲的遗愿吗?

谢衣不敢去想,害怕去想。脚步在惊慌中无法停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坑洼的地面湿滑难行,他忽地腿下一软,竟跪倒在地,只觉一股凉意自心底窜出,浑身发抖觳觫不止。经历长时间紧绷和折磨的身躯很快就耗光了精神,谢衣急喘了几口气,双手艰难地撑住地面,眼前一阵阵昏黑,天旋地转。

有人过来,在他不远处停住,没有靠近。

“别去了。白费工夫。”

比雨水还要冷的声音当头泼下来,谢衣仰面望过去,正是雩风撑着伞站在那儿。刻薄的嘴唇一开一阖,混杂在雨中,变得嘈嘈切切,难以辨明,谢衣努力地想要去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地基垮了吗?那探坑呢?遗址呢?

他脑袋沉沉地想着,那些纷扰似乎逐渐远去了。眼前只有雨,耳边也只有雨。而在无休无止的大雨尽处,依稀有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慢慢朝他走来,不言不语,无声无息,沉默得如同一团雾。

那团雾带着疲倦,卸下满肩负累,冰冷地拂过脑海,然后剥夺了他的意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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