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石头记(二十)

二十


“……元宝街以南至望仙桥直街,据前人考证,清末杭州胡庆余堂制药厂老板胡雪岩建造的住宅及芝园应在此范围内。东面临近吉祥巷、织造马弄一带,至于中河……该是西门边界。”沈夜的笔尖一路圈圈画画,最终落到一个方位点上,“这里,也就是水亭址。那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看过的。还记得吗,谢衣……谢衣?”

“……啊,噢。我记得。”见对方不自觉走了神,沈夜眉头微蹙,问:“在想什么呢?”

谢衣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你继续,我听着呢。”

沈夜看了他两眼,又继续说:“我那晚在岸边的沙土里找到了些残木片,看木质与纹理,想来是松木。”

中河与钱塘江贯通,地下多为粉沙土,土质松软。早年工匠多用松木桩加固地基,再以瓦砾和黄黏土夯实,因而并不罕见。不仅是沈夜,谢衣也在岸边捡到过。“松木密度高,结构中粗,确实是良好的防腐木材。这在中河岸边有很多。”

“是。确有不少。我想造成此现象的有两种原因,一是此地近年来曾有人于中河附近打过松木桩,二……就是沿岸一带的木桩数量十分惊人,以至于残屑众多,星罗棋布。”

“工程申报审批前我都反复前去核证过,中河东侧河道渐窄,本已鲜有船只来往,自战乱后更几近荒废,没听闻过有大型基建项目动工。若为旧址……又能是什么呢?”

“杭州作为南宋都城,历史遗迹不胜枚举,中河也曾是城中以及整个钱塘江水系的主干要道,自然可能性也很多。你之前提及的秦桧旧第,就是一种可能。”沈夜详细解释道,“但仅仅一片木头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只能假设有人在中河这里放过松木,无论是在久远的过去还是现在。或者说,我甚至可以猜测这片松木本不属于我们所看到的中河河岸。而五年前考古队在水亭址探坑的发掘就犯了这样的错误。”

经他一提点,谢衣几乎立刻反应出了结论:“时年轮转,沧海桑田……河流改道收缩,粉沙土冲刷,地貌改换,完全可以使遗迹被冲击得乾坤移位。”

“没错。当初工程无意中发现的遗存可能仅是地表的零散物品,这些‘边缘遗迹’干扰了测定,加之文联来人急催,采样程序被索性略过,仅靠这一现有孤立遗存,使我们对区域遗址的空间分布产生误判。不过我带去的考古队中也缺少对地质文化层有较深研究的专业人员,这点是我的疏忽,不曾料到遗址范围可能会这么大。”

沈夜收起笔,转而走到另一张图纸前。那是谢衣画的中河剖面图。他指了指上头的地层分析,又说:“地层的复杂程度常因遗址类型而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极少有未经搅动的地层。中河虽然河道变窄,然而河面和地下水层仍足以形成饱水环境,让部分有机遗物得以留存,比如这些松木桩。”

“你的意思是,这些松木桩本来应该在河底,而不是河东岸?还有那个遗存,原来也应该在河底?”

“不错,这正是我的猜想。可在做实地地下勘探之前,仍不能保证准确无误。”

谢衣点头说:“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对,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揣测,奈何对考古调查只知皮毛,不敢妄加臆度。不过……”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笑:“没想到金石专家也会对地层剖析有研究,看来我真是小觑你了。”

“自然。”沈夜眉梢一挑,“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评上教授的。”

“好好,沈大教授,说了半天工夫,天都黑透了。你先歇会儿,我去做晚饭。”谢衣说着,刚一转身,便被沈夜一把拽住:“慢着!还是我来吧。厨房在哪里?”

 

谢衣家里的肉制品基本被翠翠上回给糟蹋光了。沈夜将就着下了两碗素面,搭上一小碟咸菜。食材虽简,手艺不精,好在两人忙活一整天都饿了,吃得也算有滋有味。沈夜看谢衣拍拍肚皮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禁问:“真不知道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连饭也不会做。”

“……面疙瘩那次是意外。我厨艺是说不上一等,也没你想的这般不堪。”谢衣叹道,“沈教授犯了偏概印象的错误,要好好检讨才是。”

“哼,贫嘴。”

谢衣收拾了碗筷,说:“你洗澡么?我去烧水。最近天暖了,山里热倒是不热,就是蚊虫多,我待会儿在你房间烧盘蚊香吧。”

“不必了,你要是能够,把书房让于我。”

谢衣咦了一声:“怎么,你要睡书房?”见沈夜点头,又说:“我那书房你又不是没瞧过,乱七八糟的……”

“不要紧。把被褥铺地上将就一宿就成了。现在时间紧迫,我还有些地方没有想明白,需要再深入研究。”

“熬夜伤身。”话是这么说,谢衣仍是到书房去,打开柜门抱出了一床褥子,然后略显尴尬地冲沈夜解释:“那个……我也只是偶尔会睡在这里。”

是怎样的偶尔才会在书房备下床褥,沈夜懒得与他计较细枝末节,冷冷横他一眼,帮忙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拾掇出一块打地铺。

谢衣家的老宅都是木地板木楼梯,几经风霜又疏于养护修葺,漆色斑驳皲裂,踩上去还有细碎的嘎吱声。建于山腰的房子深嵌在草木之间,老旧的窗扇关不严实,苔藓从露台一直长到窗缝里,攀结成一线苍翠青绿。夜里湿润的风夹着新鲜泥土味儿,吹到书屋里,吹得人心里头都软软的。

沈夜在北京打小住的是四合院,习惯了开门是巷子胡同,出去是熟人邻居,这还是平生第一次住在山里。前几个晚上光顾着被硬床板折腾,倒是没有注意此地别样的景致风味。听着外头虫鸣唧唧,木叶徐徐,那一点文人的诗情与愁肠不由得被勾了起来。

等谢衣洗完澡回来时,就看到天花板的吊灯灭了,只点着桌前的一盏绿罩玻璃银行灯,窗开了一半,任月色顺着漏隙淌进屋里,而沈夜自个儿正倚在窗边看书。

“……这是怎么了?”他抬头瞧了瞧,“灯泡坏了?”

“没有。”沈夜信手翻过一页,“大灯费电。”

“唉,我还以为呢……”不晓得沈教授哪里忽来的雅兴,谢衣一面擦头发一面走过去拉下纱屉,“窗户开大了。山里虫多。你让让。”沈夜看他拿了一碟枯草混着黑黢黢的碎末,用火烧着了,往沈夜周遭熏了熏。“艾草?”“嗯,晚上点着这个。不然一宿下来可有得苦吃。”

从谢衣发梢滑落下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凉凉的。艾草绵长微苦的气味下混着皂荚果的清香,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在山外还是屋里。

“你……”沈夜看他擦干了头发,直接坐到地铺上头。谢衣笑了笑,灯光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反正我也一时半刻也睡不着,就陪你一会儿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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