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金光/史藏】无面(完)

给 @森眠夏夕 的生贺。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呢……

——


无面

 

军营驻扎在中苗边界,这是两军交锋后的第一个夜晚,史艳文也是第一次随父亲出征。

边境地貌与他自小所司空见惯的中原风光大为不同。夜幕下耸峙的群山投射着巨大的阴影,由星光勾勒出嶙峋轮廓,如远古兽脊匍匐蛰栖于这漫漫旷野。突来寒风呼扰巨兽鼻息,訇哮隐逝深谷山林,惊起飞鸟无数。营寨的火光逐渐落在身后,暖意尽失,唯余些许亮色照路。年轻的史艳文纯阳功体初显火候,御寒倒不算问题,好奇心才是大事。以往听父亲讲苗地的荒远高疏,苗人的勇悍骁敢,都仅是耳闻未曾眼见,对这个与中原征战数十年的国度,史艳文始终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

走了半晌,路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再往前便是幽深不知处的密林。私自离营是兵者大忌,纵使年少气盛,他也仍是守着规矩,在边上探头瞧一会儿,没有进去。里面黑黢黢的,树翳遮挡了所有的光,什么也看不清。有点失望的史艳文正准备转身离开,夜风从林间穿梭而过,吹上他的面庞。

于是他嗅到了血腥味。

缺少基本江湖经验的史艳文闻到这种味道时只想着有人受伤,二话不说立刻一头钻进林子,不曾料到边塞比刀子还冷的风里确实藏着刀子。寒光如月,贴面拂冰。“史艳文,死来——”

史艳文直起刚刚下意识弯下的腰,摸了摸鼻子。幸亏还在。

竟有人潜伏在此要杀他?

不等他细想,明晃晃的刀光破风将至,却在半空偏了轨迹硬生收止。袭击的凶手像是拉扯到伤处,捂着肩膀不动弹了。

“你怎么了?”他见状随即忘了危险,不怕死地凑过去看,“哇,好重的伤!你不要紧吧?!”

“滚!不用你管!”

“等我一下。”史艳文径直无视对方的怒火,果断撕下一截雪白的衣带,按住那双疼得发抖却拼命挣扎的手,将他渗血的伤口包扎仔细。“好了,这样就——哎呀!”一绺断发自鬓边滑落,又一次险险躲过飞刀的史艳文总算有些着恼,诘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哼,杀你之意!”

史艳文气结:“你!史某好心救你……”

“假仁假义,谁需你救?!”

细碎的月色从缝隙间漏泄,映出那人一袭轻甲戎装,蒙着面,身量与史艳文差不多高。史艳文看到他头上戴了裘帽,便说:“我还以为苗疆人都如父亲说得那样恩怨分明,今日看来也不可尽信。你……你走吧,你受了伤,不是我的对手。此处离我军大营不远,若教其他人发现了,我也保不住你。”他摇了摇头:“看你年纪不过跟我一般大,中苗之间的仇恨,真的这样难解吗……”“闭嘴!”那蒙面人骤然一声怒叱,呛得史艳文顿时没了声音,“啰啰嗦嗦满口废话!谁要你救,谁要你帮?史狗子好胆你拔剑跟我打上一场!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届时一切恩怨自可了结!”

“可史某不想跟你打,而且……”他往后退了一步,躲过咄咄逼人的刀锋,“史某也没带剑……”

对方几乎要跳脚:“……懦夫!不许再闪!”

“你停手,史某就不再躲避。”

“做梦!史狗子!”

“唉,无奈呀。”一句无奈叹出,史艳文运起纯阳内功,双掌如火如浪,七分刚劲化消对手攻势,三分绵力缠上持刀之手,几个回合下来,蒙面人因伤不继,很快就落了下风,刀子脱手,双腕被擒。“可恶,放手!”“阁下来此目的究竟为何?”史艳文制住他的动作,追问,“你伤得不轻,苗疆不会派个伤兵来做刺客和探子。若是携私怨而来,也该让史某知晓是何原因?”

“……关你屁事!”

自小循规蹈矩恪守礼数的史家大公子估计从来没听过这么多脏字,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对方咬牙用劲,甫经交手的伤势再度崩裂,染得白绸血红一片。史艳文看他悍然不顾的样子,不由得松开了钳制的手。

下一刻意料之中的掌风凶猛袭来,霎时迸断玉冠绸带,吹散三千青丝,堪堪停在他面门三寸处。

“史、艳、文——你搞什么名堂!”

他反是微微一笑:“你不杀我了?”乌黑的长发软绵绵地垂落于颊侧,托出少年特有的青涩稚气,一双湛蓝的眼睛直直地注视过去,盯得人失了言语。

黑沉黯淡的四周,他的白衣亮得扎眼,活脱脱一个标靶。那样得让人想杀他,想让这身扎眼的衣服沾上尘埃,埋进黄土,抹掉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就如同抹掉一个多余的错误,由此便可将自己的生活重新推回正轨。

他却下不了手。

史艳文两指迅速点上肩解、膊井二穴,止住出血。“你真要打,不妨改日等伤养好,史某定会与你公平决斗一番。现下你我一个有伤在身,一个无心胜负,打了也没什么意思。”

“……哼。”

见蒙面人战意稍敛,史艳文松了口气,转而捡起一条断带,咬在嘴里,两手拢着长发梳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束头发啊。”史艳文慢条斯理地盘发,扎回潇洒漂亮的马尾,悠哉淡定得接近欠扁。对面也确实非常想扁他,奈何右胳膊实在使不上力气,只能拼命用眼神瞪人。

“对了,”他收整好仪容,“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

“不方便告知吗?嗯,那你多大年纪了?我今年十——”“住口,你多大关我屁事!”

史艳文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和我年纪相差不远。”

“烦呐!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哪里那么多问题!”

“嗯,话虽如此,既然你是第一个说要杀我之人,史某当然要问得详细些,免得日后相杀都稀里糊涂。”史艳文认真地说,“比如我先自我介绍,在下史艳文,年十五,府上正气山庄,家父史丰州乃中原大将……”

“够了!”蒙面人像被踩中了什么痛处,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襟,“你有完没完?!我没有名字,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更没有兄弟——我只有恨,恨!”他说得极为凶狠,又极为悲愤,字字切骨:“史艳文……都是因为你!史艳文!”

史艳文难以消化突如其来的强烈敌意,有点愣神:“因为……我?”

然而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反应。

甲胄的声响从密林之外传来,连同细碎的火光也一同惊扰了一池黑暗。是夜巡的士兵。他顾不上心中疑问,顺势回拉揪着衣襟的手躲向深处,匆忙掩藏在一丛灌木后。周围狭小昏暗,拉扯间史艳文隐约看到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本没多想,而对方身躯一僵令他忍不住小声问:“怎么了?”

“没、没事……史狗子你看什么看!”

“嘘。”天可怜见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一会儿我去引开巡逻兵,你趁机逃走。”

史艳文微一起身,衣袂又被人攥住了。正疑惑着,巡夜的火把光亮漏了一两缕进来,模糊地照出对方的面庞。他当下便明白了刚才的踟蹰,然后毫不犹豫闭上双眼。“史某什么都没看见。”还特意地转过身,背对着说,“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快走吧,你放心,相信我有时记性不好,一觉醒来会全忘了。”

“……”

罗碧当然相信他什么都没看清。否则但凡见到一张与之一模一样的脸,任这家伙再如何不动如山,怕也不能如此镇定地胡说八道。

“那史某这便告辞,再会。”

……会他个大头啦!

扯掉了肩头包扎的绸布,战场上那一箭伤得确实不轻,但罗碧不想拿史艳文任何的东西。失去面纱遮蔽的脸清澈秀气,刻满了史家人的印记,只是埋在不辨五指的黑暗里,没人看得见。而他却看得见史艳文的背影,一点一点地往密林之外的光亮靠近。也一点一点地离他远去。

 

史艳文走出树林的一路眼睛都是闭着,虽然他知道那个人已经走了,走得远远的。没有道别,没有感谢,如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

唉,真是没礼貌。

睁眼入目火光,前头已经齐刷刷地跪了一大片,领首的一面谢罪一面准备跟史丰州告状他私自出营该打屁股。他心里仍然想着今生第一个(也成了唯一一个)宿敌,再到后来史丰州责问夜里偷跑出去一趟怎么还衣冠不整的回来了。史艳文面不改色实不走心地回答:

“打了只野兔。”


—完—


注:藏sir的箭伤梗来自决战时刻17集回忆杀……“但他永远也想不到,明朝阵中,竟然有一个长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当下他内心的错愕、疑问、打击!反让他受了箭伤,而被救回交趾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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