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湘西烟雨(二)

2.

随着破晓的第一声鸡鸣,流月村苏醒了。

燕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欢叫着,压落了树梢的朝露。勤劳的主妇们已经起身开始忙活琐事,锅碗瓢盆的细响和灶上抿出的细烟,开启了流月村崭新而又如旧的一天。谢婶娘下楼去打水,正巧遇见隔壁的葛二叔出门,戴着斗笠披好蓑衣,提溜着酒葫芦,冲她打招呼:

“谢婶儿早呀。”

谢婶娘也点头说早,顿了顿,又说:“葛二叔,你那儿有耗子药吗,借我一些。家里兴许闹耗子了。”葛二叔说:“有,回头给你拿去。怎么这会闹起耗子来了?”谢婶娘说:“我也不晓得咧。昨个夜里我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起身也没见到人。像是从窗户那儿传来的,怪渗人的。”葛二叔笑起来:“别吓自己咯。怕不是你家伢子又在捣什么鬼哩。”

见谢婶娘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葛二叔赶忙识相地打着哈哈走了。其实村里人都知道,谢家那个小鬼是出了名的顽皮。其他孩子不敢跟他玩,他就自己找玩伴,去跟花儿说话,鸟儿说话,甚至跟石头和砖瓦也能玩上半天。她原以为像这样的孩子怎么着也该是内向而腼腆,谁知道谢衣骨子里似乎就没有安分的因子,只要稍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疯了。昨天堵了家里的灶台,大前天爬树摔掉了牙,再前些日子,更是不知怎么攀到水车上去,跌进溪里,幸亏遇上葛二叔打渔回来,不然光想想,她的后背就起一层层的冷汗。

她低头,看着水缸里自己晃动不安的倒影,额间似乎又多了一条皱纹。重重叹了一口气,沾了些水将鬓边的白发捋进去。

谢衣呀,婶娘已经老了,你又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沈夜清早起来背着药篓子,踏露而行。在山上寻觅了好半天,只找到几棵野杜鹃,他挑拣了几枝开得最红最密的,用布条缠成一捆。带着露珠的花瓣沉甸甸的,他拿在手里却觉轻巧得如同自己的步伐一般。

他捧着花下了山,一路进了村子,路上没有人与他打招呼,仿佛他不过是一团空气。沈夜却似乎毫不在意,说他是习惯了,或者说他现在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已经完全忽略了事故冷暖。石板路还湿漉漉的,有些滑,他却走得很快很急。刚采摘下来的杜鹃花红艳艳的,似乎还带着芬芳的香气。但杜鹃是没有香味的,那种沁人心脾,令人悸动的味道,实则来自他的心底。

路边上的一棵凤凰树像是被他的喜悦感染了一样,小扇子般茂密的叶子哗啦啦地摇着。这时候突然听得唰地一声,从树杈间倒挂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乌黑小辫子从脑后垂下,两颗圆滚滚的大眼睛滴溜溜盯着来人。没防备的沈夜被猛地冒出来的谢衣吓了一跳,手里的花险些落到地上。

“干什么呢你!”

挂在树上的谢衣咯咯咯地笑起来:“原来阿夜还能被我吓到呀,真难得。”他眼珠一转,看到沈夜手里的那束花,诧异地咦了一声:“这不是阿朱的花嘛?”

“……阿朱?阿朱是谁?”

“就是山头那棵野杜鹃树啊,阿朱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它虽然长得歪歪扭扭的,很不起眼,但是花却开得可好,老远就能看见山尖上红彤彤的一片。”谢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他:“这是摘给小曦的吗?不对呀,你家不是这个方向。”

沈夜被他问得有些心虚,把花往身后一藏,说:“这个嘛……不关你的事。你先下来,又不是山里的猴子,怎么成天躲在树上。”

谢衣听着,勾了勾小腿,两手搭在树干上使劲向下一拽,膝盖窝儿就这么带着整个人坐起来。沈夜听到他在树上叹气:“今早婶娘来搜我屋,把我出门用的绳子翻出来了,我这不是溜出来等她消气嘛。”

……只怕是越等越气吧。沈夜摇了摇头,等他下来。

谢衣正准备抬脚下去,忽然停住,伸头往树叉间探去,怪道:“……诶?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鸟窝?”

沈夜心下一紧,刚想说小心,谁知雨后还湿漉漉的凤凰树留不住这个调皮鬼,谢衣只感到手下一滑,一脚蹬空,就这么直直地往下头跌去。他闭上眼睛想,惨了惨了,这下估计不止摔掉一颗牙了。

可是他既没摔坏胳膊也没摔断腿,甚至都不怎么觉得疼,摸了摸嘴巴,牙齿也只缺了那一颗,身下软绵绵暖洋洋的。

给他当垫背的自然是沈夜。杂七杂八的草药从药篓子里洒出来了一些,这倒不打紧,可惜的是好好的杜鹃花摔进了泥水坑里,嫣红的花瓣在浑浊的水洼上悠悠打着转儿,残花碎叶散落了一地。谢衣连忙从沈夜的身上爬起来,果不其然看到一张阴沉沉的脸,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服的下摆。

沈夜揉了揉被撞疼的腰,谢衣虽有些胆怯,却还是过去伸手把他搀起来,咽着唾沫低声说:“对不起。”

沈夜看了看地上的花,又瞅了瞅满脸愧疚的谢衣,无奈地长吁了一声,问他:“你哪里摔到了没有?”

谢衣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好得很。阿夜呢,摔疼了哪里?还有阿夜摘的花……唉,婶娘说得对,我就是个惹祸精。”“好了好了,不就一束花吗,我改天再去采就是了。又不是女孩子。”他捏了捏谢衣皱成一团的小鼻子,吃力地去弯腰捡洒出来的药草。谢衣见他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也赶紧蹲下来一起帮他收拾药篓。

没成想刚收拾完,就见谢婶娘拿着擀面杖从街角拐进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揪住谢衣的耳朵,骂道:“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才多大功夫莫看着你,又偷跑去咯!我看你是讲不听了,一天不打你都不行!”边骂边拎着疼得哇哇大叫的谢衣往回走,动静大得估计整个村子都听见了。沈夜没招子,只能在一边干看着。他知道这回谢婶娘是真动了气,估计这两天是看不到谢衣闹腾了。

他扶了扶腰,撞得那么狠,估计淤青是少不了了,又忍不住低头默默地看了一眼地上沾了泥水的花,原本欢悦的心情一扫而空。谢婶娘怒叱的声音渐渐远去,四周又冷清下来。而他也似乎又慢慢地跌回那个安静、孤独,被人遗忘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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