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夜初)】沉没

忙着考试好久没动笔了,结果一动笔就挑战了自己最不擅长的【夜初】和【原作向】,结果完全走了没剧情的路线……这CP根本就是哲学嘛!!!

好难写,再也不想写了。。。




沉没

 

 

他回来的时候正值日暮。金红色的光像一把火,烧亮了整座高居云天之上的孤城。然而饱受严寒的城池却丝毫融不开半分的冻土,古老的石阶皲裂开新的缝隙,也再没有哪怕一点点的青苔从里头依结出来了。垂垂老矣的神裔之城正同这夕阳一起无可挽留地下坠着,坠进下界的滚滚浊浪之间。

亦或许他们其实早已满身尘埃。

初七忍不住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可并没有热气化成的白雾从嘴边溢出来。因为他的身体和冰雪一样凉。而和冰雪一样苍白的指尖凝着血。干涸了的殷红,犹如女子妆奁匣里的那抹胭脂。是了,他刚刚杀掉的确实是个女子,风华正好的年纪,漆盒里一定装着许多艳艳的脂粉,连从胸口涌出的血也是那么年轻得滚烫,几乎要灼穿他的衣摆和襟口。

可惜初七的心平静得起不了一丝涟漪。任务很顺利,只是血溅得太多了,衣服上到处都是斑驳深浅的血块,仿佛他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初七明白现在这副狼狈肮脏的样子是绝对不能回去见主人的。即使沈夜已经习惯了他身上常年不散的血腥气。那样难闻的,刺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初七原先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样的味道的。

他自有意识伊始,在某些方面就如同初生婴儿一般懵懂无知,睁眼所见只有满目的黑暗与混沌。长期被血水浸泡得发紫的石砖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污垢,残肢和蛊虫在地上肆意地散落着,在他仅有的这片昏沉无识的世界里,唯一的亮色只有七杀祭司寒霜一样的白发和刀刃的冷光。

沈夜把他领了出来,说,那里太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巧流月城里最后的一株花谢了,银朱色的花瓣在萧瑟的风中打着转儿,落进尘土里,余香却从每一颗泥粒茁透出来,像初春的绿苗一样倔强。那芬芳的气息几乎要洗尽他所经历的一切污浊和灰暗。初七忽然觉得胸腔里死去的心脏有了一丝些微的触动。

肮脏、腥臭、清朗、馨香。他终于在那一刻体会到了这些词语背后的含义。

沈夜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吩咐人把那株凋谢殆尽的花枝连根拔了,扔进熊熊燃烧的偃甲炉里。在炽热的火舌舔舐下,再倔强的芬芳也被消磨得变成憔悴的烟灰,戚戚地浮在空气中。沈夜拢袖站在那里,带上初七目睹着这场落花成烬的葬礼。

“那些美好的,向往的,无论怎么努力,总有一天还是会像这样,灰飞烟灭……你说是吗,初七。”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话语里听不出悲喜。

初七张了张嘴,平平地回道:“是,主人。”

最后一株开在破军祭司寝殿前的花谢了。流月城也跟着陷入了彻底的冰冷与苦寒之中。不再有花香,不再有鸟语,惟有偃甲齿轮日复一日机械单调地咬合声。

 

天上鹊灰色的积云沉重地低伏下来,压制着残阳羸微的光,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孤城里的大殿、神像、廊柱都仿若一双无形的手给拉扯出了长长的漆黑的阴影。在这样的黄昏时分,本身就很冷清的流月城更显得凄苦无助。此时有家的人都该归家去了,初七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城郭廊坊之间穿梭,反倒比平时自在的多。

他本来也就是为了暗夜而生。

在远离民居区的一个角落里,有一片水渠辟出来的池子。憧憧的建筑将它拢在灰暗里,像是一小块被藏起来的晶玉。初七走到池子边,低头望着镜子一样的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带着面具的脸只露出了下颌,嘴角抿着毫无起伏的弧度,坚冷得简直形同死尸。

他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半分印象。或者说,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兴许是一张难看至极的脸,因此主人才勒令他戴上面具,掩住可怖的丑陋。

四周安静得只有他疏浅的呼吸。安稳地躺在伏羲结界里的城池除了亘古的寂寞似乎什么也没有了。时间消弭了一切,憎恨、不甘、喟叹、悲悯,这些翻腾过的,岩浆一样的情感,皆敌不过岁月长河轻轻地一抹。而初七却感受不到这样的寂寞,他的世界本就惟有沈夜,再无暇装下其他。这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还需要什么呢,什么都不需要了。

于是他伸手堵住自己的耳朵,跳下了水池。

 

初七一直没有告诉沈夜,他能听到一些特殊的声音。那大概是典籍里所提到的,下界鸟儿的啁鸣。通常是鸿雁和鹰隼,偶尔也会有鹤唳。清脆的,悠长的,像是云中牵出的一根弦,每一阵清风鼓动着将它的声响往九霄之外传去。

他都能听得见。

那是绝不属于流月城的,自由的无拘无束的生命的回响。

初七本该是作为一个杀手所创造的,可能是基于这一点,七杀祭司没有剥夺他的五感,反而将它们变得更加敏锐,以便捕捉到对手的转瞬之间的气息变动。初七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因此不去探听任何多余的动静。他是利刃,是暗影,只出现在必要的地方,其余都与他无关。

他紧闭着双眼,任刺骨的池水包裹住了自己,缓缓地往深冷的池底沉去。

 

浮于北疆上空的流月城终年森寒,哪怕是赶上最暖和的时候,神农雕像肩头的积雪都续了薄薄的一层。而比积雪更冷的是这一泓池水,比池水更冷的是……是正殿里的祭司座椅,还是往寂静之间的那条通路?

不能再细想了。

他不由得蜷起来,池水如柔软的绸布流转在周围,但这绸布里却藏着一根根尖锐的荆棘,从皮肤嵌入骨髓,冷得发疼,疼得麻木。衣料上浸染的血迹在水中慢慢洇濡着,化作一团团红雾,在他的衣摆和襟口上盛开。腥气顺着水流钻进他的鼻腔和唇齿里,深深地融进了他的每一寸肌理,每一个呼吸里。

他是沈夜最满意的一把刀。可他却永远都不能像一把真正的刀。

染血的刀只要轻轻一擦便可拭尽所有的痕迹,重新变得雪亮冷冽。初七却在鲜血中越沉越深,与黑暗合为一体。

 

他终究无法做一柄合格的刀。

沈夜凝视着躬身跪在面前的暗卫,这样想到。

那脊背即便被他硬是屈折出臣服的弧度,他却怎么都无法确定这个身体的灵魂到底是怎样的姿态。这样的叛骨,哪怕斩尽了羽翼,也能在你放下警惕的时候反啄一口。哪怕浸没在鲜血里,他也能跟从前那样安之若素波澜不惊。

事到如今,越发分不清是谁在折磨谁了。

沈夜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跟谁争。谢衣是他棋盘上的错子。可笑的是他不仅后来从楸秤上跳出,更是成了端坐在自己面前的旗鼓相当的对手。

而他竟不知自己到底落错了哪一子。

沈夜走上前去,抬起了初七的下颌。那双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现在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呢?他很好奇,却始终没有揭开这个谜底。

谢衣啊谢衣,你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薄吐在神裔之城的高墙上。层层叠叠的阴影绵延在了一起,迎来漫长的黑夜。初七一点点撑开眼睑,在池水的浸泡下,他感到自己脸上的面具正在松动。水藻般飘动的黑发缠绕在面具的机括上,他动了动冷得发僵的手指,试着把它取下来——这是违反命令的。

但他还是将之摘下了。

水波在他缺乏血色的脸上流淌着粼粼的裂纹。初七觉得自己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池底坚硬的石砖,很凉。也许跟正殿里的祭司座椅和往寂静之间的那条通路一样的凉。他把掌心贴在上头,似乎能隐约体会到沈夜些微的心境。

水太沉了,几乎压得他不能呼吸。

身上的血腥总算褪去了大半,初七阖上眼,鼓了一口气,浮向那层薄冰一样的水面。

 

初七还没有回来。

当初给他下达的指令是在天黑之前回来复命。不过才稍一放纵,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沈夜一挥袍袖,冷哼了一声,踏出了那高高的神殿,亲自出去寻那不知所踪的暗卫。

重云像墨迹一样层染开来,缝隙里露着模糊的霞光,辰砂一样镀在天际。偌大的城中空旷得令人心惊,利嗖的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将沉重的祭司服悉索地舒卷,繁琐的金饰被吹得叮铃作响,成为这其间唯一的声音。沈夜的脚步总是放得那样慢,每一步都走得稳当而笃定。毕竟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他都是流月城的大祭司,一举一动都不能有半点差池。在流月城数千年的历史里,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像大祭司的人了。为了这个权位,他几乎都抹杀去自我本身的存在。

而他终于走到了那片隐匿于黑暗里的深池。

沈夜动了动唇,刚想喊一声,初七却已先从水底探出了身。

这时候硕大而圆满的月盘从影影绰绰的树影和城郭后头升起来了,银白皓亮的光瞬间铺满了每一块石阶,将黑暗全然浸没。被初七的动作所带起来的水花在月色下犹若珍珠一般闪烁着,在他褪去面具后的,那张沈夜永远无法忘怀的脸上滴落着,落进盛满华光的,霜雪般的池水里。

初七抖了抖眼睫,水珠滑过眼下的魔纹。

他没有说话,沈夜也没有说话。连这片世界里最后一丝声响也消失了。

对他们来说,只是这样的对望,似乎就已经说尽了一切。

 

 

就这样沉没在水底,沉没在心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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