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石头记(二)

楼外楼菜馆位于西湖孤山南麓,北拥西泠桥,南抱六一泉。依山傍水,别具一格,真真坐实了这山外青山楼外楼的雅名。百余年来,多少文人骚客名士贤才于此留下潇洒的墨笔,成就一段段佳话美谈。

对于这样的地方,谢衣即便作为土生土长的杭州人也没有来过几次。不过沈夜倒是很中意此处,大抵是文人之间总有相通的心性。访古稽昔,吟风弄月,寻花问……他甩甩头,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打断扔出脑海,正正心神,跟着沈夜来至金匾之下,抬头望了望这琼楼玉宇,感叹道:“沈教授还真舍得花钱。”

沈夜说:“要看花在什么地方。”

谢衣问:“请我吃饭算值吗?”

沈夜回道:“值。”

谢衣闻言想了想:“那我还是不吃了。”说完扭头就要走。沈夜一把将他拽回来:“你走什么?!”谢衣说:“特意来楼外楼请我吃饭,这麻烦想来是大得沈教授也没辙了。连你都没辙,那我又何必蹚这趟子浑水。”

“哼,你倒撇得干净。怎么就知道这麻烦与你半点干系也无?”

一听这话,谢衣只觉自己的眼皮跳了跳:“跟我……有关系?”

沈夜咳了一声:“好了,先进去吧。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若是真不想帮忙也不会陪我走这一遭。”

谢衣别过头去,说:“客气。我是怕你人生地不熟的,迷了路。”

沈夜懒得与他计较这些,进门前先暗自蹭去裤腿上的泥,顺手按平了谢衣后脑勺睡得乱翘的头发,跟前厅的服务员报完姓名,便直往楼上事先订好的包厢走。谢衣摸着脑袋在后头想,这次沈夜是花下大血本了。能将他们二人牵扯上的大麻烦,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件事。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

一楼风月当酣饮,十里湖山豁醉眸。

让楼外楼声名显赫的不仅仅是这无双美景,更有与美景匹配的美食。可眼前一桌香气腾腾的佳肴却勾不起谢衣任何的食欲。面对玉盘珍羞却停杯投箸不能食的煎熬,如今算是体会了个透彻。

看他一副食不知味,如鲠在喉的模样,沈夜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问:“很难吃吗?”

谢衣捧着汤碗摇了摇头。

沈夜指指面前这盘鱼:“听说这西湖醋鱼是杭州名菜,厨师为了去除泥腥,烹制前都要把鱼饿上两三天。因而格外鲜嫩。”

谢衣捧着汤碗点了点头。

沈夜又说:“还有你手里这碗莼菜汤,是楼外楼的招牌菜。相传乾隆皇帝每至杭州必食莼羹。古时更有莼鲈之思的典故,据《世说新语》所载……”“好了好了。”没想到一碗马蹄草也能被说出花来,谢衣赶忙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多谢沈教授指点。你请我来怕不是要给我上课吧?”

沈夜冷哼了声:“好好一顿饭被你吃得味同嚼蜡。亦或是你实在不想见我?”

“非是不想见你,而是……”谢衣摸了摸肚子,“也罢,都吃了你这一顿饭。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应下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沈夜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陪我去趟中河。”

“噗咳——!”

沈夜立即站起身给他拍背。

谢衣摆摆手:“没、没事……岔气了。”他接过对方端来的水,呷了一口,缓了缓,好半天才问:“你突然要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

看到沈夜略显窘迫的神情,他心下明白了七八分,脸色也难看起来,只勉强扯出一个笑:“呵呵,那个……今天多有叨扰,这顿饭还是我请吧。我先去结账……”

沈夜拦住他:“钱已经付过了。”

谢衣扶着桌子想要起来:“哦对了家里的半导体出门忘关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浪费电。”

沈夜把他按回座位:“电池算我的。”

谢衣讪讪道:“还有翠翠,翠翠我也没喂呢。回头它该饿着了。”

“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全都打包带走。任它吃个够。”沈夜环着手臂,扫了他一眼,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理由全被堵了回去,谢衣实在拗不过他,无奈道:“……你明知那里去不得。”

“纵使是龙潭虎穴也要去。”

谢衣纳了闷:“这不是你的作风。再说那里现在什么也没有。”

沈夜说:“如果我说那里有东西呢?”

谢衣张了张嘴,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据传大禹会诸侯于会稽之时曾途径江南,遇风浪造舟以渡,后来越人便称此地为禹杭,也就是后来的杭州。经过上千年的风云变幻,沧海桑田,钱塘江、贴沙河、中河、东河、西河、京杭大运河等一条条河道构织成了庞大而复杂的水系网,贯穿包络整个杭州内外,将这座古老的城池泽被于津润之下。

中河是杭州城区的主干水道之一。北连东河南至钱塘江,作为连通钱塘江与京杭大运河的枢纽,原先实属货运要道,可惜近年来因饱受内忧外患,战火荼毒,河道遭受严重破坏,早已不复昔日烟柳画桥、两岸翠幕的风光。而沈夜所说的中河,实际上指的是中河东侧近水亭址一带的河岸。

至于在那能有什么东西,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楼外楼出来,又绕过半片西湖,这才拐出南山路,天就彻底黑了下来。谢衣仰头望了望,层层暮云正舒曼弥卷而去,洗出几颗寥落的星子,车站边立着的电线杆子拉开长长的铜线,交叉相错,仿佛是缠绕在旧城指间的缫丝。

褪去日光的杭州透出一股水乡特有的阴寒,带着潮气的夜风一吹,顺着领口袖子就往里钻,直冷到人心尖上去了。谢衣拢紧了外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要是早知道得大晚上的去河边,他非把棉袄也披上不可。一旁的北方人沈夜看起来比他还冷,本就白净的脸如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都泛着青。

但他这个人实在是好面子,明明冻得不行还硬挺着装没事人,直了直腰板对谢衣说:“冷么,冷就走快点吧。”

谢衣淡淡地说:“水亭址离这儿可不近,两条腿走不动,坐车吧。”

沈夜哦了一声,便与他一起在车站上等,两个人也不说话,跟边上的电线杆一样地干站着。杵了些时候,沈夜隐隐觉得气氛略显尴尬,刚试着找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算来他们俩有足足五年未见了,自上次分别之后,一个回北京,一个在杭州,谁也不主动找谁,竟就这么没了联系。有时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像一根线,随着时间与距离越拉越长,越拉越细,不晓得在哪里就默默地断了。

他原是这么以为的。可当借着月色瞥见谢衣被吹红了的脸颊鼻尖,心中却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是那根无形的线又系了回来,在指根上紧缠了好几圈。

谢衣正在那儿搓手,忽地有一团温软的织物覆上他裸在寒风里的脖颈。他没反应过来,颇有些茫然地望着对方。沈夜也不说话,自顾草草地给他围好了,然后背过身站在谢衣的前头替他挡风。

谢衣吸了吸鼻子,摸着脖子上带了体温的围巾,不禁觉得沈夜这个人太有意思,便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故意说:“我还冷。你把外套也脱我吧。”

“……”

谢衣笑了笑:“逗你呢。别瞪我了。”

谁知沈夜侧过头静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好像变了。”

谢衣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了下,可很快被不着掩饰地盖过去:“……怎么变了?”

沈夜也说不上来,五年没见,眼前这个人似乎跟记忆里有些微妙的差异。整个人沉静了,不像过去那样嬉皮笑脸地跟他插科打诨,也稳重了,行为举止都斯斯文文的。更令他在意的是,这样的谢衣变得越来越内敛温雅,而蕴藉中又分明藏着……疏离。

他想了想,于是说:“变老了。”

谢衣怔了下,竟也不恼:“还当你要讲什么。我都三十多的人了,哪儿就不老了。”

“没有老得这么快的。听书晒太阳打盹儿,成什么样子。何况你还正当盛年。”

谢衣摇摇头,苦笑说:“呵,不过弹指间的事。”

沈夜知道这五年里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又问:“你卸职之后就一直这么赋闲在家?”

“是。”

沈夜怪道:“不去再找工作?”

“出了这样的事,还有哪个单位敢收我?”谢衣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说别人的事,“劳沈教授挂心。所幸我现下一时半会也饿不死。”

沈夜转过身来看着他,皱着眉说:“不像话。那事儿说到底也有我的责任。既是有才华的人,不该就此被埋没。你要是愿意,我介绍你去北京工作。正好我们学校缺工科系的老师……”

“我不去。”

“你——”

他刚要发作,这时一声刺耳的汽笛声蓦然打断了对话。谢衣瞟了一眼,说:“车来了。”见沈夜还站在那里,又说:“我大概也猜到你来找我做什么。你不走?不走那我先回去了。”

沈夜黑着脸把他塞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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