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石头记(七)

雨后的空气湿润中带着微凉,天上没有出太阳,云也是阴阴沉沉,犹如被褥里受潮的棉絮。沾了泥水的衣料相互黏腻着,两人都觉得有些恶心,正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又一齐碰了头。华月和老周只好过去帮忙把摔成泥猴的谢工程师和沈队长从河泥里挖出来。

老周骂道:“你这个人怎么噶捏措?一来就弄成这副样子,差一丝丝摔进基坑里!”

谢衣瘪瘪嘴:“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那辆永久牌自行车一点也不永久,才从清河闸骑过来刹车就不灵光了。”

听这么一说,老周这方想起自己那辆自行车,走过去一看两个轮子朝天转着,车轱辘嘎吱嘎吱直叫,链条也松垮脱落下半截,立即是捶胸跌脚,心疼得要命:“唉哟我的自行车!小赤佬当心我请你吃鞭三饭呀!”

“嘿,小毛病小毛病,息怒,我一会儿准帮你修好!”

老周唉了一声,摇摇头一副没辙的样子,看上去早习惯了他的毛手毛脚,指着沈夜他们说:“这几位是北京那边派来,正急着找你哩!”

谢衣瞅了瞅被他连累一身泥的沈夜:“哦,是沈夜啊。我听说过的,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他用衬衫衣角胡乱揩去指缝间的污泥,向对方伸出手,“你好,我是通天工程的总负责人谢衣。”

沈夜扶着摔疼的腰,瞟了一眼那灰不溜秋的手,没有去回握,只问他:“谢衣?好、好,很好。是你把出土品全丢仓库去的?”

“呃……是我,有什么问题吗?”谢衣讪讪地收回手,解释说:“事出紧急,场地有限,我只能临时将其归置。做了些简单的防潮处理。”

沈夜冷笑了一声:“呵,事出紧急?我看谢大工程师一点也不着急。现场没有任何整理,文物也未妥善保管。看来特意让我们千里迢迢从北京走这一遭,是为了来西湖旅个游?”

雩风往后退了一步,在旁边帮腔:“啧啧,瞧这泥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儿打滚呢。哎呀你看看搞水利的就是不一样,上来二话不说先糊人一身泥水。得,我说什么来着?没吃没喝,光吹风摸泥了。”

老周见气氛不对,忙把谢衣拽到一边去,悄声与他详说。谢衣听着,心里有了数,清咳了咳,转过身去正色道:“辛苦各位同志远道而来,早上我去了趟武林门视察工作,没有能亲自迎接大家,实在是抱歉。今天晚上定会给诸位好好补一个接风宴。”

沈夜其实压根不在意什么接风宴。

这个谢衣如他所想的那样年轻,却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沉稳。可反而令沈夜愈发上心了。一个还带着孩子心性,做事都毛毛躁躁的小伙子,能够全权接手如此之大的工程,能够让老周这样的资历也靠边站。这样的人,若不是有经天纬地之能,也该有鸿鹄凌云之志。

棘手。

想起老爷子临行前对自己叮嘱的话,沈夜现下只想发笑。让他收敛些别闹出事端,殊不知杭州的这位正主儿更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俩都是太过有棱角的人,如同两块顽石,一旦相遇便免不了砥砺与摩擦,至于究竟最后是谁催屈了谁的锋芒,犹未可知。

 

晚上摆桌吃酒的时候轮到沈夜姗姗来迟。华月说他腰扭着了,不太方便。谢衣有些不好意思,说着要去看看他的时候,沈夜正从门外进来。他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加之本身人长得也英挺俊朗,谢衣这方借着机会好好打量了一下。

他之前是见过沈夜的相片,很小很小的一幅,在充斥满高产卫星的报纸上挤出一隅之地。国内现下环境对搞学术的很不利,尤其是考古学界。更何况沈夜所长是考古中几乎已经销声匿迹的,金石学。

所谓金石学,始于两汉,发达于宋,极盛于清,又因由著录考订及身所见之器物文字,过于仰赖出土古物多寡,而逐渐散失融合在考古与历史学科之间,建国之后已鲜有耳闻。谢衣原以为这样的古董学问只有老学究才会涉猎,谁知沈夜不仅懂行,而且很懂,太懂。

谢衣对铭刻有兴趣,所以着意留心了一下。如果不是当下这样的情况,他定然会与沈夜把酒畅谈一番,可惜……

“东西老周带我去看过了。”沈夜说,“多是些封泥、镜鉴、钱币之类的,不过有枚印玺倒是有点意思。看出土的形制,初估是宋朝。具体还得挖了探坑再确定。”

谢衣听到印玺两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还要挖探坑?”

“是。有问题么?”

谢衣说:“没有问题。但我只能给你们两天的时间。”

雩风说:“那你可找错人啦,该去找建筑队才是。”

“两天不够?”谢衣想了想,让步道:“最多三……给你们四天吧。不能再拖了。”

沈夜问他:“你要赶什么时间?”

“工程期。”谢衣皱了皱眉,“中河一期基础工程的施工因此事耽搁太久。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耽搁……?”沈夜一手插着口袋,微微侧过头注视着那位年轻的工程师:“你的意思是,工程还要继续?”

“当然会继续。”

“谢衣。你当这是儿戏么?!”沈夜的语气阴沉了下来,随即从裤子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抖开外头的手绢,把那枚印玺亮给他看:“光说这古铜朱文印,其字方正,而多逼边,边与字画相留相等,转折藏锋,提顿遒美,是有宋书之风。其做工刻法考究更非平常人家所有。你以为我们为何执意要挖探坑?若不确定这土层之下是否有遗址或墓葬,又是如何的布局,其下不同部位和剖面的现下状况等等,就急着要工程继续进行?痴心妄想!”

谢衣脸色也不好看:“沈夜同志,这是国家文物。未经我的允许你不应该擅自带出。”

“呵,既知道是国家文物,态度更不应如此草率。”沈夜没有将东西还给他,自己又收了回去,说:“我们不会白来。这一带的工程必须停止,在没有考古队的允许之下,谁也不能重新施工,否则我会以破坏国家财产罪向上级报告。”

“通天工程是国家审批的特大水利工程项目,我才是总负责人,你越权了!”谢衣闻言也被挑了火气,略显薄怒道,“再说,中河一带的土质情况你们根本不了解,擅自大面积开挖会引起什么后果可曾有想过?延误工程所带来的人力物力的浪费与消耗,这些损失又由谁来负责?还有……”他说着,把筷子一拍桌上,向沈夜摊出手:“东西还我!”

沈夜啧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做理会。

老周站起身,劝和道:“啊呀大家好好吃顿饭嘛,不要搞得这么僵!有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小谢你也是的,人家怎么讲都是客人,讲话客气点!这臭脾气怎么就改不掉呢!白天里撞了小沈一身泥,还没给人赔礼道歉哩。”

“白天的事是我的不对。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工程方面得由我说了算。这一点绝对不会让步。”谢衣望着沈夜,说:“我不想跟你吵架。只是此事还请沈夜同志三思!”

沈夜微微抬起下颚,淡淡地说:“哦?那这么说,你是想打架吗?”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降至冰点。考古队几个都摸清了沈夜的脾气,知道他这回是真的动了气。一时间屏着气你看我我看你,只有雩风在那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偷乐。

老周暗地里拼命扯谢衣的衬衫角,让他别跟着火上浇油。

沈夜的身量原比谢衣略高一截,体格也带着北方人的修长挺拔,这一抬头,墨黑的眼里镀了一层凛冽的光,本就上挑眉梢也愈显锋锐,不必言语便在无形中给人施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他年纪不大,但气势却足,每次摆出这副姿态之后很少有人再敢跟他犟嘴呛声。可谢衣像是沈夜上天给注定的克星,竟一点儿也不怕他。

“哼……我不跟闪了腰的人打架。”

结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天晚上的接风宴沈夜气得一口都没吃就摔门走了。当然,因此也遗憾地错过了谢衣特地为他烹制的,加了八勺盐的鱼头豆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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