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金光/温赤】军师与军医(四)

章四·山雨欲来(下)


离赤羽限定之时还有一刻,温皇沏了壶茶,不急不缓地等待着传召。

至于自己要求担任西剑流军医一职之事,赤羽未当场给出明确的回应,但言语已留有松动与商榷的余地。他或许是没有料到对方会提出如此大胆直接的要求,眉眼间转瞬而逝的错愕,令神蛊温皇心情愈加舒畅。

他明知赤羽信之介对他千种小心百般提防,却全然不以为意。怀疑、猜忌、顾虑、戒备……毕竟这些不论哪一样都无法影响到温皇。

因为他一向以诚待人。而也只有真话,才能真正的毫无破绽。

茶香自青胎瓷杯中氤氲溢出,那双幽深的眼被雾气遮隐着,辨不清虚实。茶是好茶。西剑流的待客之道确实无微不至,连远在苗疆高岭峡谷之地的滇茶也能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运来,投进异乡的杯中飞雪沉江。这盏堪值千金的茶,温皇只稍稍嗅了一嗅,又将其放了回去,转而拿起桌上的羽扇懒懒地扇风。

他是喜欢喝茶。喜欢一人安静地喝茶。可此刻既非一人,更不安静,全无闻香品茗应有的氛围,再好的茶亦显得索然无味起来。

自打赤羽信之介撞见他那次外出闲逛,表面上客气得不动声色,而待他回到居所,廊内廊外已遭一组忍者重重包围。之后进进出出便开始有人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带头的那个组长平贺森虽然说话轻声细语斯斯文文,做事竟比赤羽信之介还要缜密细心,如影随形,去解个手都要来回问上三四遍。想想就让人头大。

很快,阴魂不散的平贺森又拉开了纸门。

“温皇先生。”他低着头躬身进来,仍是那副谦和有礼的语气,“时刻将至,军师请您前往神唤大殿一晤。”

“嗯……早了一刻。”温皇摇摇扇子,不着急起身,“是军师大人又心急了,或是贵流主身体又抱恙了?”

平贺森道:“先生心有成竹,早到一刻也无妨。”

温皇一笑:“你倒是会讲话。只是温皇一贯守时,早一刻不去,晚一刻不留。”

“先生……”

“欸,不必再催。俗语有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一天都等了,哪须急于这一时半刻。”

平贺森还想开口,温皇的双足却像是长在地上,一步未动,手上倒是兀自把玩着茶壶,甚至认真地研究起来古瓷上的冰裂纹。知道不到时间是请不动他,平贺森只好叹了声气:“那就请先生暂歇一刻间。一刻后务必随我前去。”说罢正欲退下,温皇却忽地问道:

“你喜欢画画?”

见平贺森一脸怔愣,温皇瞥了瞥他背后负着的画轴:“真是特别的武器……这几日观来,西剑流军纪森严,不通情理。想不到也会有如你这般的风雅之士。”

平贺森俯身,不卑不亢道:“先生说笑。不才兼劣生不过是西剑流的一个无名小卒,谈不得风雅,附庸风雅而已。”

“哈,阁下过谦了。温皇尚有一事不明,还请组长为之解惑。”

“何事?”

扇风徐徐,自手中吹过一阵阵细微的寒意。他端起已经凉了泰半的茶盏,呷了一口,悠悠问道:“书画寄情于兴,本该与世无争,恬淡平和。何故阁下会选择以此作为兵器,行杀戮征伐之事呢?”

出乎意料的问题。

平贺森神色稍动,眉宇随后一敛,声音沉得更低柔和缓,回道:“蛊虫乃为毒物,凶戾狠辣,能杀人无形之中。而温皇先生不也选择了以此作良药,行悬壶济世之举?不才兼劣生认为,是杀,是救,全凭一念。一念则生,一念则死。故并不在于外物为何。”答毕,抬手又鞠一礼:“若无他事,那么平贺森不打搅先生休息。先行告退。”

薄薄的纸门重新被拉上,那道清瘦的人影犹如茶雾,倏忽而散。温皇望着雪白的和纸,不由得暗笑一声。

茶无味,人却是有趣。

无名小卒?倘若西剑流连无名小卒都有如此本事,那有趣的,可就不仅仅是人了。

 

赤羽信之介是第一个到的。约神蛊温皇来神唤大殿而非流主的寝宫,本意是想借此机会让西剑流众人正式认识一下这位新成员。眼下时候尚早,四顾无人。赤羽独自于殿内徘徊踱步,轻浅的呼吸声随着步伐在高大的廊柱间折返回响,空荡得有些心惊。

智者总是多虑,赤羽信之介也不例外。这几天来他心头一直有股说不上来的莫名愁郁萦绕着。原以为皆是因总司之死所致。可当见到神蛊温皇的那一刻,连日的矛盾与不解似乎霎时溯寻到了源头,千头万绪循环相扣,同时又被卷入更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善于揣度人心,却猜不透神蛊温皇真实的目的。他厌恶假作之人,却揭不开神蛊温皇伪善的面具。一切未到时机,他在等待,温皇也在等待。不同的轨迹即便有所交集,其最终的结果仍是无可避免地奔向各自的方向,越行越远,终难同归。这个外域人既然口口声声说要加入西剑流,张嘴诚意闭嘴诚心,那就由他、亲手截断这背后殊异的意图。

久违的热血从心底烧灼窜起。自升为上忍后又位居西剑流军师之席,平日纵有情绪也得控制疏导,不形于色。属于武者的争强好胜心更是被压抑进如渊的偏隅,用身为上位者的矜重自持层层尘封着,只等待足以有能力再度唤醒它的人出现。

而此心一旦重燃,便是胜负不分,不休不止,不灭不熄。

神蛊温皇……他一展扇面,唇角勾起冷冽的笑意。

胆敢身入西剑流,岂还有让你走脱的可能?想谋、想赌、想玩。赤羽信之介,都悉数奉陪到底。

 

神蛊温皇是最后一个到的。踏入神唤大殿的脚步踩着更漏声依约前来,一眼望去,殿内已是队列伫立,气氛凝重。顶着西剑流上上下下投来的注目礼,温皇神态依旧从容:“哎呀,是在下迟到了吗?”

“先生来得准时。”赤羽负手站在神像前,闻声侧身微一颔首,“啊,失礼。如今或该改称——‘军医大人’了。”

他刻意将“军医大人”四字咬得清晰又绵长,模仿温皇唤“军师大人”时的语气。这暗藏讽意的恭贺并没教正主有所难堪,温皇闲逸地挥了挥扇子,仿若不觉,推辞道:“军师大人客套了。蒙流主与军师厚爱赏识,忝居军医之职已属侥幸。‘大人’两字,实受不起,也听不习惯。往后还是叫我温皇即可。”

一分真九分假的场面话多说无益,赤羽信之介移步从阶上走下,向众人介绍道:“这位便是自苗疆而来的杏林圣手神蛊温皇。流主有令,命其任西剑流总部军医,不受各分部管辖,以照料流主贵躯为首要。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他也是西剑流的一员。你们都明白了吗?”

“军医?”邪马台笑疑惑地挠挠头,问,“咱们西剑流什么时候有这种职位咯?喂,衣川紫,你不是医部的吗?这个不归你管?!”

衣川紫轻哼一声,撇过头去,懒得理会。

天海光流凑到他身边悉悉索索地解释:“(笑,你没听到军师说他不归任何分部管辖么,当然不属于医部。)”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但是总感觉怪怪的!对了,他是苗疆人,能听得懂我们东瀛话吗?!”邪马台笑的大嗓门震得大殿里回音不止,感觉到是在谈论自己,一边的温皇礼貌性地朝他微微笑了笑。邪马台笑摇摇头:“看来听不懂!唉,真是麻烦啊!”

“好了!”赤羽高叱一声,压下无谓的讨论,“多余的话不必再说。温皇,三途蛊的解法可有眉目?”

“军师大人交托,温皇不敢怠慢。日夜赶急,终至方才,药引总算齐备。”他说着,打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罐,话锋却是一转,“不过,药材虽齐,尚欠助力。”

“需要什么助力?”

“蛊虫入血,其威强悍,不加牵制则难以忖度,若有人能以金针封脉,导气凝血,自是最好。只是温皇自认在针法方面未臻佳境,衣川紫姑娘其长亦不在此……眼下,唯有退而求其次,以术法封五窍,闭五脏,汇八脉。而此法凶险异常,对施术者要求极高,一步踏错,便是回天乏术之局。非个中翘楚不能为也。”

“呵。术法高手,西剑流有的是。”

赤羽一扬声,唤道:“出云能火、夜叉瞳——”

“不用了。”一股阴风伴着沙哑低沉的话音刮进神唤大殿,埋进暗夜里的他悄然立在赤羽信之介身侧,宛如一团活的影子,“让我来吧。”

赤羽神情一凛:“祭司大人!”“我心意已决。”知晓赤羽会说什么,桐山守打断道,“流主万金之躯,绝不能出任何的差错。在术法方面,没有比我更为合适的人选。”“可是,祭司大人你的身体……”“我不要紧。”桐山守抬手挡下赤羽,向神蛊温皇问道:“你的方法,确定可行吗?”

“如有祭司相助,温皇可保九成的把握。”

“西剑流要的、不是九成。”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往温皇胸前轻轻一划,“使尽你的毕生所学,赌上性命,也要确保万无一失。否则……”

一道红色禁印顺着指尖猝然打进心口,温皇只觉胸腔里顿时烧起一团火,闷哼着后退了一步。

桐山守冷冷道:“这是属于西剑流的徽印。有了此印,你才算是西剑流正式的一员。听着,西剑流最无法容忍两种人。一是失败者,二是背叛者。既敢开出条件,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不要令我失望——神蛊温皇。”

 

治疗的过程比预想的还要漫长艰巨。

顺利放入最后一只蛊后,在场的赤羽信之介与桐山守都已紧张得汗湿重衣,收手的刹那,桐山更是直接咳出鲜血,踉跄着即要倒地。“祭司大人?!”赤羽立即屈身去接住他的后背,同时怒目瞪向另一方:“神蛊温皇!”

“他没事。施法过度,脱力而已。”温皇头也不抬,兀自抽出一把细长小刀,轻轻割开炎魔幻十郎身上的一处血管,见流出的血渐渐由黑转红,终于忍不住深呼一口气,仿佛是自己的命被救了回来。

“第一阶段,功成。”

赤羽眉头一皱:“你说什么?第一阶段?”

“是。第一阶段。”他用刀刃挑出一只衰亡的蛊虫,收回陶罐里,“炎魔幻十郎中毒已深,想要完全清除余毒,至少要四个阶段。”

“四个阶段?那需要多久?!”

“五十天左右吧。”

“你——”赤羽咬牙道,“这么久,为何不早说!”

“欸,赤羽大人并没问过在下啊。再说,如此剧毒,怎么想都不可能一次便尽全功吧。我是神蛊,不是神仙。”温皇起身,拾回羽扇,道:“此番第一阶段的解蛊全部灌入流主体内来吸纳毒血,待时日一到,解蛊皆亡,则再换第二批,如此反复。解蛊培育不易,换血也需时间。五十天已是极限。赤羽大人再心焦,我也别无他法了。”

赤羽刚想发作,见昏迷的炎魔正慢慢转醒,只好先行安置完虚弱的桐山守,然后朝温皇使眼色,让他出来讲话。

“除了要五十天以外呢?!”一阖上门,赤羽信之介就亟不可待地问。

“不愧是赤羽大人,心思锐利啊。”

“违心的夸赞省起来,直说吧!”

“哈。其实算不得什么难事。刚才祭司施法封住了流主大人的八脉,由此吸毒换血的过程方能得以顺利进行。而万一之后八脉骤通,七神忽聚,蛊虫即会提前遭外力摧残枉死。如此,则前功尽弃矣。”

“八脉骤通,七神忽聚。”赤羽喃喃低语道,“你是说……”

“不错。能满足这般条件的,目前只有一种情形——”温皇懒散地倚着墙,淡淡吐出两字。

“动武。”

 

—待续—




啊,要活活憋死流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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