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金光/温赤】军师与军医(五)

终于更新了【。】

开始正式布局,于是起下章节名……



章五·借刀杀人(上)


赤羽信之介冷笑道:“呵,温皇好算计。大敌当前,你让吾主如何能不动武?!”

“诶,军师大人此言差矣。如今温皇既入西剑流,同一屋檐下,炎魔幻十郎亦是我所效命之人。身为人臣,只有尽忠之理,哪来算计一说?何况……流主眼下到底适不适合动武,我想军师大人应该比在下更清楚才是啊。”

温皇一番言辞说得恳切,直教赤羽一时也找不出话来驳他。殷红的折扇掩住面,只露出一双阴晴不明的眼睛。赤羽眸光闪烁片刻,终于落定,道:“罢了。但此事暂不可外传。否则本师绝不饶你。”

“赤羽大人尽管放心。”

“哼。”他拢起扇子,“还有一事要交托你。”

“噢?何事呢?”

“自古药毒不分家。温皇的回春妙手本师已然见识,就不知这毒术方面、有何过人之处?”赤羽说着,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衣袂下垂着的手——白皙修长,温润如玉。确实是一双标标准准的,文人的手。

温皇闻言,罕有地顿滞了下,悠悠问:“……军师大人想看我使毒?”

“然也。”

“哈,赤羽大人说笑了。西剑流有衣川紫姑娘这样的用毒高手坐镇,又哪须让温皇献丑?”

“在本师面前就不必作假了。”赤羽信之介语气沉沉,不见半分顽笑的样子,“你我既是同一屋檐下,同踏一条血路。现在仍妄想独善其身吗?”

“赤羽大人的意思是……”

“我要你、去杀人。”西剑流军师简明扼要地一字一句命令道,“用你的蛊毒。”


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需要动用一个军医去杀人?温皇一边摇扇沉思,一边移步回房。越靠近药房的路便越是阴冷,铺着青瓦的廊檐遮去大半日光,压下一层灰白的寒气,针扎似的直往人骨子里窜。他停住脚步,抬头望了眼檐边冒开的一小簇苔藓,新鲜油绿,还凝着霜露,幽折出细碎的光。那是秋日的光,凉而清澄。映到眸底却如刀刃般锋锐,使他忍不住眯起双眼,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自心中某个难以言明的角落浮了出来。

时下已至暮秋时分,一天胜一天的冷。距离入冬不远了。温皇认为自己当是畏寒的体质,但对于冬天反倒有股莫名的期待。风刀霜剑、万里冰封,死一样寂静的白雪世界……他似乎从那里得到过什么东西。像一小朵雪花落进心尖,慢慢融化,淌下被捂得温热的清水。

可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已经记不起了。

遗忘是一件令人懊恼的事。温皇不自觉地微微皱了皱眉,此时一个声音不适时地由背后传来,比瓦上秋霜还要凉薄。

“神蛊温皇,真是好雅兴。”

温皇听声转过头,见一人站在梁下的暗影里,手中羽扇遮去半边脸,留下半抹阴恻恻的笑容,说不出的古怪。

“阁下是?”

“伤门队长,雷伤,见过新任的……西剑流军医。”

西剑流军医五个字被他含在嘴里,尖锐带刺,扎人耳疼。温皇表面不动声色,仍是闲闲地摇扇搭腔:“原来是伤门队长,温皇有礼了。听队长讲话,想来亦非东瀛本土人士啊。”

“呵呵呵温皇好耳力。确实,本师与你同样来自外陆,正是毗邻苗疆的中原地界。如今一同为西剑流效力,也算是他乡遇故知。还望日后能相互多多照应。”

“哦……”温皇沉吟了声,道,“据我所知,苗疆与中原连年征战,烽火不休,可说是水火不容的世仇。队长这份故知之情也未免讨得太远了。”

雷伤却道:“欸,昔日仇今日友。恩仇从来不过一线之间。再说身处异乡,既无苗疆也无中原,有的只是利益共谋。神蛊温皇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朋友就是减一个敌人。”

他这番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温皇闻之一笑,道:“好一个昔日仇今日友。那今日雷伤队长可为利益而友,他日又可为利益为仇呢?”

“温皇此意,难道是欲与本师划清界限吗?”

“唉,误会呀。既然都是同属西剑流麾下,哪来的界限,各司其职而已。人多口杂,莫要徒生嫌隙。”他一侧身,甩下一个冷淡的背影,“队长若无他事,温皇先告辞了。”

“哼,神蛊温皇,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莫非你以为自己确能博取西剑流的全盘信任?!”柔软的羽扇拂过面庞,一点一点显出藏于其下的可怖疤痕,犹如瘿木狰狞盘结,愈添来者狠厉,“呵——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可笑,是自视清高或是故作姿态?!本师真心实意想与你交陪,你不信吾,反信外人?不智,实不智也!”

见温皇默不作声,他内心更是暴怒无端,然而此刻忽地想起什么,计上心头,放平语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森寒的字:“……你可知晓,桐山守刚才给你打下的是什么印?”

“……”温皇垂下眼,瞟了瞟自己的胸口。

“这根本不是什么西剑流徽印。”雷伤冷冷接道,“如果每一个加入西剑流的人都需要让祭司亲自打下徽印,桐山守早就累死了。本师亦是善通术法之人,故而识得出,此实乃是一种极为高深严密的锢印。”

“锢印?”

“如何,终于有兴趣了吗?呵呵呵呵——本师也十分有兴趣。”那张爬着疤的右脸微动,拉扯出一个扭曲的笑,“所谓锢印,即是作禁锢、束缚之用,有锢身印,有锢行印,而阁下身上这种,则是锢地印。”他笑意更深,话意更凉:“以地为囚,以血为封。最高阶的锢地印只要施术者术法不解,受印者今生今世,皆永远无法离开术力限定之地。”

限定之地……

他脚下一滞,倏然转身望向对方。

“你可以慢慢地猜,桐山守所限的是何地。不过本师想,答案已经足够明显了。”

“嗯……十有八九是不愿让在下离开西剑流罢了。”温皇淡淡道。

“阁下倒是风淡云轻。”雷伤警告道,“但本师诚心告诫你,西剑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正接纳一个外族人,你也不用妄想赤羽信之介会信任你一丝一毫。眼下你凭仗炎魔之毒在身,犹可恃才傲物。但有朝一日你再无价值,立刻会被他们弃如敝屣。吾今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望你、好自为之。”

羽扇一挥,飞出一根灰翎,落入温皇囊中。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相信你与吾,终究是友非敌。本师随时恭候神蛊温皇的大驾。呵哈哈哈哈——”

尖锐嚣狂的笑声伴随阴沉的人影渐远,晻晻日欲暝,暗光由廊檐移转,潜进更深的西隅,笼下一片鸦青。他缓缓抽出那根翎羽,只见光滑的羽片上写了三个小字:

丑孔明。

“唉……”温皇长叹一声,拈着翎翮摇了摇头,嘀咕道,“又是个自来熟。”


“此地腹深有三十里,前有高山,后有河滩,进退维谷。假使由此处突围遁逃,太过困难。”

“那东北方向是不可能了。西南方呢?”

“西南方地势平坦,但无遮无拦,大队人马过去就是活靶子。他们若不想悲哀,就不会选择这里。”

“……东北西南都不行,那要往哪里撤兵?天上么?!”

“那也说不定喔。”

“神田京一!”

“诶开个玩笑,不要生气。”神田京一抱臂倚着桌沿,调侃道,“我管的是暗部,杀人我内行,但这排兵布阵的事嘛,自有军师去做主。想知道东剑道的人到底会跑到哪里去,一会儿等你的信之介大人来了,可以细细地问。嗯……说起来,这两天不见你时刻盯着军师,实在是反常,就不怕被其他闲杂人等趁虚而入了吗?”

衣川紫一听这话便没好气:“哼。信之介大人最近烦得很,我这时候还粘着岂不是自讨没趣。”

“既是心烦,正需佳人解忧啊。”

“你懂什么?男人从来不是靠死缠烂打能磨来的。适当的距离,适当的空间,留有余地让他安静,比什么温言细语贴心照顾都管用。”

神田笑道:“是是,衣川大人指教的是。”

两人正说着顽话,纸门忽地被人拉开,他负手踏入内厅,面色凝重,目光如水,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只有你们二人?其余各部呢?”

神田看赤羽来了,敛正神色,回道:“禀军师,出云能火和夜叉瞳先行去试探地形,好做术法准备。邪马台笑和天海光流还在原部待命。”

“不必试探了。神田,即刻通知咒部鬼部马上回转,六部八门全员集合!”

“全员?”神田京一与衣川紫乍听皆是一震,“军师,出什么事了?!”

赤羽冷嗤一声,眉间带杀:“刚接到密报,东剑道意图绝处求生,想趁今夜冒死护送风间家主脱出重围。”

“这、怎有可能……军师,消息确定可靠吗?”

“呵,如此铤而走险的计谋的确令人匪夷所思。可是——”赤羽信之介凝神望向墙上的战局图,鎏着浅光的双眸微微阖起,好似一把出鞘的刀,“我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止东剑道。”


是夜。无月。

天与地由瞢暗相连,混成一团深不见底的漆黑,好似巨兽的大口,偶尔呼出几缕幽暗的鼻息,将领头那点羸弱的灯火惊惧得颤瑟不休。趁夜行军,队伍不敢肆意掌灯,只留了头前两盏。其余人闻声而行,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到哪里。鏖战之后的伤疲在黑暗中愈显难捱,单调的步履声簌簌作响,是此刻计数距离与时间唯一的量度。

岩本压抑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行进。哪怕前方是无尽的暗夜,他仍是瞪大了眼睛,攥紧手中长刀,丝毫不敢放松精神。紧绷的意志如一张拉满的弓,稍有懈怠便会箭落弦断。而东剑道之主风间久护就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缄默使人不安,岩本强撑半晌,忍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

尊贵的名字被寒风撕得散碎,戚戚地吹进耳朵里。风间久护觉得心口泛冷,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只好像有块石头堵死在胸腔里,沉沉地直往下坠,快要坠破他的骨头和肚肠。他随意地应了应,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天是不见五指的漆黑,唯有远处洇出一小抹殷红。“我们马上就要走出腹地了。”岩本低声说,“武田大将会在渡口接应,届时风间大人即可乘船与南部汇合。”

“这是,当初任飘渺留下的撤退方略。”风间久护苦笑道,“……想不到我堂堂东剑道,最后竟要依靠一个外族人的计谋来保全。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人,岩本知道中原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今夜能走出腹地,东剑道定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风间闻听此言,缓了缓神,道:“若非不甘东剑道就此亡于我手,我早已向先人切腹谢罪……风间久护一人死不足惜,但风间一族不可灭,东剑道一脉不可灭啊!”

“是!”

寒鸦飞过,又是一阵猎猎的风。

岩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大人!是水声!我们到渡口了!大人——”

风间久护却笑不出来。他拧紧了眉头,突然拔出刀。胸腔里的那块大石猝然坠下,撞破肚腹,直将整个人扯成两半。

是血。藏在泥沙的腥湿中,从风里隐隐袭来。

“全员戒备!”

眼前慢慢升起了灯,还有火。而在风间久护眼中竟全是黑的,同地狱一样,满目业火跳着诡异的光,笼罩出一个颀长的身影,自河滩漫开,淌到他的脚下,钳住他的足踝。

已是寸步难行,无路可逃。

此时残月终于冲开密云,霜华如水奔流至来者燃着业火的长刀之上,勾出一弯孤白。刀刃上那一线猩红蜿蜒滴落,渗入滩上碎石,被拍岸的夜潮卷到水里,徒留下一具无头的尸体。

武田大将的尸体。

岩本也笑不出来了,他甚至克制不住地,开始发起抖。

这是岩本辽太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一种切身的恐惧和绝望,湿冷的风由脊椎上爬来,几乎要吹折筋骨。

“风间大人,久违了。”赤羽信之介转过身望向他们。随手扔远的头颅滚进滔滔河水中,火光将洒开的血花映得金亮。

“或者该说,再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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