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石头记(十三)

十三


谢衣说过,大到防汛闸涵、排水管道,小到半导体、自行车,他都会修。像撬锁这种小事,沈夜相信他自然能够信手拈来,于是便把行李往门口一放,坐到皮箱上,翘起腿等谢衣慢慢研究。

杭州位于丘陵地带,山水也是江南特有的温柔。宝石山上郁郁葱葱的草木聚拢起憧憧阴霁,古树蔚然,苍藤幽翠,日光自山缺间盈转蔽亏,依稀掩映。

谢衣蹲在门前,一手捞起那把大铜锁,沉甸甸的黄铜结着锈绿,仿佛时光于乌漆木门上凝成的一块痕瑕。沈夜看着他弯着腰在那儿鼓捣,绷起的衬衫勾勒出脊背的弧度,昼晦从白府绸上洇濡深浅的墨笔,心中不由得一动,问:“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住?”

“不是。”谢衣摇摇头,“还有翠翠。”

“……猫不算。”沈夜打量了一下四野,说,“独自隐居山林,真有几分先贤遗风。可惜我是带着外头的红尘来的,倒是扰了你这里的清静。”

他问:“你怎么知道我要避红尘?”

“之前可不是一个劲儿地赶我。”

谢衣叹了口气,把头埋下去了几分。

……避你,是因为我才是红尘中人啊。

心头的话不断打转,但又死死卡在喉咙口,吐不出,也咽不下。他眉间不着痕迹地蹙起,手下的锁芯却嘎达一声开了。谢衣把铁链子哗啦啦地拽下来,觉得莫名有些好笑。可见人心远比这铜锁复杂多了。

他一开门,便探着头直喊翠翠。“它该有一天没吃东西,要饿坏了。”结果喊了半天,连声猫叫都没有回应。

“都说猫不亲人,看来是真的。”沈夜把行李搬到院子,“你走了一整天也不见它想你。”

“奇了怪了,平日里也不会是这样。难不成……糟!”谢衣一捶掌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直往后院奔去。沈夜见状,也陪他一道去。

谢家老宅的后院有一口井,一道石槽,两口大水缸,几盆过了季的花草。原先井边用竹竿支了个架子晒鱼干和腊肉,如今竹架子不知怎么地倒了,歪歪扭扭倚在一旁,上头的鱼肉也不翼而飞。谢衣卷起袖子在一片狼藉的后院掏了半天,翻出两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残存半条的腊肉,以及满是爪痕的火腿,好不容易最终才从银心吊兰的瓦盆底下挖出一只吃得滚圆的肥猫。

沈夜顿觉长了见识,揉了揉眉心,说:“不愧是你养的猫。快成精了。”

谢衣自己都低估了爱猫一天的食量,一下竟还没能把它抱得起来。翠翠正吃撑了找个阴凉地方午睡,少了主人的陪伴不仅丝毫没有降低生活水准,反而显得愈发安逸了。但见它懒洋洋地撑开一丝眼睑,翡翠色的猫眼瞥了瞥谢衣,横了一眼沈夜,抖动着胡须,又径自挪转睡去了,只留给他们俩一个肉呼呼的屁股。

谢衣拿它没办法,伸手顺了顺皮毛,抱着到前院的躺椅上去睡。暖金色的太阳照得它直打呼噜。谢衣跟沈夜说:“劳你自个儿把行李放了吧,进门左手边的屋子就是了。我得先去收拾后院。”

沈夜说了一声好,扛着箱子就进了屋。

这座复式宅子的厅堂不算大,但因家具和摆饰少而显得空旷。灰白的墙上只挂了一张主席像,仔细看过去,墙面余出好几个钉子,残存着长条状的白迹,之前想来应是挂过字画。全套竹制的桌椅被岁月打磨得油光发亮,熏染着黧黑的斑。一碟茶碗,一只白瓷壶,一小罐龙井,安安稳稳地落在藤编案几上头。那白瓷壶下压了一张薄纸,被门外吹来的清风卷起页脚。

沈夜走过去把纸张捋平,看见上头用笔勾了一个方形,里头仅有一个三点水,像是才写了一半,但墨迹已经干透,纸张也磨得微微起毛,并不是新的。沈夜心中好奇,忍不住把它小心地从瓷壶底下抽出来。沾着茶香的白纸细薄犹如蝶翅,在阳光下照透出浅浅的折纹。

他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瞅了半天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悻悻然地又塞了回去。

厅堂的里侧是木楼梯,通往夹层和阁楼。楼梯藏在暗角里,从下头望上去也是一片黑黢黢的,看不清。东侧是主卧,谢衣的房间,门上嵌着印花玻璃。东南是书房,锁得却比主卧还要严实。沈夜住的客卧在书房对面,大概是久未有人拜访的缘故,房间里几乎什么也没有。

沈夜不免暗自掂量了一下从招待所搬过来到底是不是明智之举。

“你傻站着干什么?”

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把他吓了一咯噔。沈夜转过身,谢衣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刚刚拾掇完院子,脸颊浮出一点劳作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被子和床单都在五斗橱里。”

“哦……哪个抽屉?”

“往下数第二个和第三个。”谢衣回头去拎热水瓶时瞥见了案上的纸,忙顺手藏进自己的口袋,然后补充了句,“你悠着点,被子好长时间没动过了,可能有些……霉。”

被呛得直咳嗽的沈夜狠狠瞪了他一眼。

被褥还是得拿出去晒。

翠翠喵呜一声,从谢衣裤脚底下钻过去,晾衣架上垂挂的床单迎风漫卷,交叠出层层飞影。翠翠对眼前晃来晃去的物体很感兴趣,翘起尾巴追着影子四处打转。“你管管它。”沈夜被搅得不知道该把腿往哪里放,怎么站都不自在。谢衣看他狼狈,笑说:“你不用躲,老实站着就好,翠翠不挠人的。”

“可它挡着我拍被子。”

“行行,我来就是。你去歇着吧。”谢衣接过他手里的藤拍,把棉被抖了抖。沈夜束手在一边,倒是得了空暇仔细地去打量他。

眼前这个曾一时业内外闻名遐迩的男人,如今做起这档子生活琐事、家务劳作的时候,也变得尤为可亲可近。他们俩之间遗失过五年的光阴,而此刻,一切陌生都成了被褥上的霉湿,在明媚的日光下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熟稔和信任,从松软如棉絮的氛围中重新茁茂萌芽,抽长发枝。

“……你老看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谢衣被他盯得有些毛毛的,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沈夜淡淡地说:“没有。我是想以后若是在这儿住长了可怎么办。”

“噢?言下之意是觉得我会亏待了你?”

“一碗甜面疙瘩汤,几根鱼骨头,半截猫啃了的腊肉,一床捂馊了的被褥,是不算亏待。”沈夜往藤椅上一靠,“算虐待。”

“……”谢衣忍了一忍,才没有用藤拍招呼上去。

沈夜听到一旁拍被子的动静倏地响了几倍,自得其乐地阖起眼晒着太阳,问他:“说起来,西泠印社那边,你有相熟的人吗?”

“西泠印社?”谢衣的动作停了停,“怎么想到问这个……为了遗址?”

“没错。有些问题,我还得去亲自前去讨教一二。”

“那里现下刚刚整修完没多久,加上前些年风声太急,许多老人都走了。我也吃不准能碰上谁。更何况……”谢衣顿了顿,脸上少见地流露出一丝为难。

“何况什么?”沈夜追问。

“……何况他们也未必愿意见我。”谢衣叹了口气,“罢了。我明天带你去走一遭就是。不过事先同你说好,社里的那几个都是有脾气的人,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你可别与人家犟起来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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