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金光/温赤】军师与军医(二十六)

诈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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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六·祸起萧墙(上)


熟悉的胀痛又一次自掌心膨起,试图唤醒它沉湎于午后酣梦的主人。远比蛊虫懒散得多的神蛊温皇打了个呵欠,方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向榻边的案几缓缓移步。

案上只摆着一张琴、一个香炉。

这两样问赤羽要来的东西,全然符合一个无聊病患的消遣所需,再谨小慎微的人都不会起任何疑心。何况他想做的,无非是看个好戏罢了。

“休息了这些日子,连你都闲不住了么?”温皇摊开手,母蛊正顺着血脉躁动不息,在肤下鼓起一道道红痕,“倒也是时候放你出来了。”说罢竟一口咬破食指,将滴血的指尖悬于香炉之上。

作为信引的熏烟冉冉腾挪而上。与此同时,一只不过米粒大小的蛊虫从伤处爬出,顺着鲜血落入香灰里,迅速消隐无踪,徒留一根微不可见的细丝在空气中飘索,连接至施蛊者欲探听的彼端。

 

平贺森死了。

赤羽信之介仔细检查完这具新鲜的尸体后,无言良久。

他的的确确死了。胸骨寸断,肝胆俱裂。下手的人没有丝毫留情。

对于可恨的叛徒,赤羽当然日夜期望听到他的死讯,但没有料到会是在这个时候,更没有料到会是由这个人——

“天恒君,是你杀了他?”

跪在跟前的中原人仍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并不敢居功:“属下侥幸,于西方林道碰巧遇见……”

若非天恒君掌上尚有霸道余劲未散,赤羽着实不能相信。可无论是平贺森尸首上的暴虐创痕,还是那股熟悉的魔神内息,都在彰明较着地告知他这桩蹊跷的事到底源自何人。

“你,见过流主了?”

“是。小人奉流主之命格杀平贺森,并且……”他终于将惯于低服的头微微抬起,试着清了清嗓子道,“接任森组组长。”

“森组组长?”一旁的衣川紫不禁冷嗤,“你也配吗?”

天恒君被这声鄙薄缩回了目光,自知不会这样轻易顺利,却听赤羽道:“……既是流主的决议,吾等自然遵从。”说着竟真的将平贺森怀里搜出的令牌转交予他。

“天恒君,从今日起,便由你来担任森组组长。还望恪恭守责,共竞大业。”

“——!”毫无波澜的话语立时激起下位者满腹欣悦,连忙狠磕了几个响头:“多、多谢军师大人!”

沾着西剑流叛徒斑斑血迹的火焰令,在谢恩叩首声中落入东剑道叛徒之手。心潮翻涌下,天恒君恍惚觉得自己掌中有细密的虫豸蠕动,不由颤抖地攥紧了那枚令牌。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握到权柄的触感,坚硬胜铁,但也分外易碎,他心知肚明。

 

直到送走了这位新晋的组长,众人仍对赤羽的做法颇为不解。神田京一忍不住问:“军师,为什么要答应?”

“你难道刚才没听到,他是奉流主的命令。”

“即便如此,凭他的武功,怎么可能杀得了平贺森?”

“他一人当然做不到,但若加上流主之力呢?”赤羽扇风朝尸首冷冷一扫,“你们自己看。”

“嗯……流主居然会渡功于他。”夜叉瞳率先瞧出端倪,“此人究竟有何本事,能让流主刮目相看。”“再怎样说,不过是个背弃旧主的中原废物,怎可轻信?”鬼夜丸随声附和。

“对强者的恐惧也是一种忠诚,甚至会显得更听话。只这一点,就足够了。”赤羽说到此时微微停顿了一下,望向在场的同僚,“……实际上,我们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流主复生不过数月,这数月的时间相比百年沉眠而言不值一提,百年人世沧桑,西剑流也今非昔比。你们认为天恒君是不可信的生人,殊不知在流主的眼中,他对我们同样近乎一无所知,虽为部署,形同陌路,又能有多少差别呢?”

“可——”

赤羽打断道:“天恒君当然无法与我们相提并论!西剑流对你我的意义,绝不止于此。但流主的想法不容置喙,做法亦无可指摘。如今战事在即,强敌环伺,流主又身负剧毒,实不必祈求他处处体恤微情。”

“……是。”

压抑在胸间的应声带起一股愁云,见大家皆是面色凝重,赤羽背身拢起折扇,隐隐叹了口气:“我知晓,连日来的变故使上下惴惴不安,唯恐遭疑,所虑者甚多……一言蔽之,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是主上、是西剑流创始者、是无可匹敌的东瀛战神,注定有更重要的责任要担负。因而与其终日惶惶,不如身体力行地向流主证明自己。”

胜,方是西剑流颠扑不破的真理。只是求胜之路越行越坎坷,更容不得丝毫犹豫和退却。而作为军师,赤羽信之介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定,比任何人都果敢,才能于荆棘丛中劈出坦途。

“明日便是与联军议和之日,一旦功成,便能为西剑流争取极其宝贵的时间。至关重要,不可有失。”赤羽转而吩咐,“鬼夜丸,代我禀告祭司,我需要向他……借一个人。”

鬼夜丸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因平贺森之死气氛陡变的晨会终于结束,众人告退后,独独衣川紫被赤羽叫住留下。

“信之介大人有何交代?”

“温皇的身体如何了?”

听军师果然要问的是这个,衣川暗自失望之际,掩下情绪回答:“……比预想恢复得好,他连日来都呆在房内不曾外出一步,再安心修养几日应无大碍了。”

“嗯……上回探望时已发觉他伤愈泰半,如此,也不必继续费神替他医治了。”

衣川紫不解其意地眨了下眼:“信之介大人的意思是?”

“彻底痊愈的神蛊温皇反倒会是一个麻烦,病痛缠身至少能让他有所收敛,免得又出来兴风作浪。另外,自他负伤以后,药房的草圃许久无人打理了,他既无事,那就派其每日早起前去看顾,不至晚时不准回房,好生为西剑流鞠躬尽瘁。”

“……这般安排,依他的性子,恐怕又要叫苦连天了。”

“他没拒绝的余地。当初不是自告奋勇要做军医么?值此关键时刻,怎可因病荒废职责。依吾之言转告温皇,西剑流不养闲人。”赤羽手握着扇骨轻快地敲打起掌心,一想到温皇届时听闻噩耗的反应,积压许久的烦忧像是突然有了个泄口,令他酣畅地吐出满腔闷气,得以从战情琐事的千头万绪中短暂脱离。

不知不觉,他和神蛊温皇之间的明争暗斗逐渐参杂起难以言说的私心。赤羽却实在不想舍弃这点私心。武道上的寂寞,值得他为唯一可敬的对手起心动念。只是片刻的放松过后,军师又需绷紧神经,去履行那些沉重而不得不为的要务了。

 

冬日草木凋尽,满园枯叶铺成灰暗的薄毯,被访客的脚步踏碎入泥。

“你来了。”

“听家侍说你许久没有回府,就知道你会在此地。”

赤羽走到无名小筑的墙下,伸手轻轻拍去月牙泪两肩的风霜:“伊织没见你吗?”

月牙泪摇了摇头:“是我,不知要怎么见她。”

“回去吧。”赤羽劝道,“你的伤势还未好全。”

月牙泪没有挪步,仍是盯着几簇探出院墙的枯枝。漆黑的斗篷将他整个人都拢进了阴影之下,如同一棵槁木在寒风中衰微孑立。

赤羽见他心思坚定,一时也不知如何宽解。好在不一会儿院门便被人小心打开了,侍女低着头走出来,向月牙泪施了一礼:“月牙大人,传天宫大人的话,情非得已,她理解你的难处,无需太过自责。天寒地冻,不宜久立,请大人回转吧。”

侍女通传过后未得回应,抬起头只见月牙泪冰冷苍白的半张脸,嘴唇抿着坚毅的弧度,似乎毫无所动。无奈之下不禁朝一旁的军师瞥了一眼,希望能帮衬两句。

“你先下去,这里有我。”赤羽道。

“信。”月牙泪道,“此事和你无关。”

“怎样无关?派你前去的是我,所计有失的是我,一切种种本就因我而起。你既为总司之死耿耿于怀自咎不已,那这份罪我与你同担。你想在这站多久,我便陪你站多久。”说罢也索性拂袖同他一起面墙而立。

“这……”一个劝不退,眼下又多了一个。侍女手足无措地来回看了看,只得叹息着退身离去。

门扉再度阖上,徒留二人隔于院外,任风刀霜剑肆意剜割。

干瘪的枝桠窸窣颤抖着,将灰蓝的空气划出一道道皲裂。

“枫叶落了。”月牙泪似有所感地喃喃道。

目光所及,曾经红得能烧亮天际的枫树林已被朔风彻底卷灭,沉熄在泥土里,不复昔日炽盛。而赤羽却对着面前的颓景道:“枫木枯而不朽,即便旧叶凋蔽,来年依旧会茁长新枝,生生不息,往复寻常。”

这句话终于使月牙泪从枯枝败叶中收回思绪,侧身望向挚友。

“你负伤后,我派人重探了一趟总司藏身处,于倒塌的山洞中发现了这样东西。”赤羽拿出那只陶瓮,“此虫名曰傀儡虫,源自苗疆妄山,详情听说……”

他将温皇之言一一相告,继而解释:“当日总司的异状与传闻颇为肖似,应是受傀儡虫影响所致。若温皇未有欺瞒,依照傀儡虫食生宿死的特性,如你想的那样,总司果然早已身故。”

“……”

“总司是重情的人,必不愿同室操戈,死后反被有心人利用伤害兄弟……你制止了他的身不由己,总司泉下有知,绝不会怪罪。”

“究竟是谁所为。”月牙泪语气冰冷,“是他吗?”

“论嫌疑,论动机,他确实最值得怀疑。”赤羽摇了摇头,“但我想不是。”

“嗯?”

“傀儡虫的线索太过明显,他用此法,无异于引火烧身。”

月牙泪并不认同:“傀儡虫之说出自其口,难保他没有欺瞒。”

“你不信他,因为认定他便是任飘渺。”

“不是么?”

赤羽反问:“如果他是任飘渺,以其高傲骄狷的作风,怎可能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侮辱他剑道上的对手?”

“难道说此事另有他人。”

“仅仅将目光放在任飘渺身上,确实会错过其他暗流。何况我始终都有一种感觉,温皇并非单纯只是温皇,任飘渺也并非我们所认定的任飘渺。”赤羽负起手,五指在背后反复合张,“这段日子以来,我与温皇接触频繁,相识越久,我的疑问却越多。此人行事忽而有迹可循,忽而全无章法。在西剑流内,军医这个角色他扮演得近乎完美,可谓有求必应,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西剑流外,他也有不止一次的机会可以下手,但任凭内外天翻地覆,自身依旧置身事外。”

月牙泪像是联想起了什么,道:“你提及过,他遭人刺杀。”

“不错。正是任飘渺十日约期、三山峡道剧变之日,而温皇受了一剑,光这唯一的一剑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干净利落得让我不能不好奇——像这般平素无奇且手无寸铁的医者,究竟如何会惊动还珠楼的顶尖杀手?”

回想起那夜的惊心动魄,内外交困都尚不足以扰乱他的判断:“细细思量下来,神蛊温皇与还珠楼之间的关系或许不同原本设想的那样简单,至少非是齐力同心。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放心让温皇长留西剑流,我们需要他的蛊术医治流主,而他、同样需要西剑流的荫蔽容身。神蛊温皇曾坦言自己救过总司,假使总司身上的傀儡虫出于他手,明知我会派人去探查,岂不是不打自招。他没那么愚蠢,更没理由在此时树敌。”

尽管赤羽一如往常地将纷乱的事由抽丝剥茧,月牙泪仍在他的神情里窥察到一丝异样的情绪。那是每每提及神蛊温皇时,都不由自主泛上瞳间的熠熠光辉。

月牙泪心知赤羽对温皇了解甚深,远胜过去一切敌手。于是不再怀疑,只道:“如你所言,傀儡虫是苗疆奇物,施蛊者能得之而用,不会是寻常的东瀛势力。”

“说到这,恰好还有一桩事要告知于你。”赤羽语气一沉,“平贺森死了。”

“嗯……?”

“虽然他这个盟主有名无实,吾也料想不到他会在议和前夜死在西剑流外围的西方林道。”

“他想逃回西剑流?”一向不动声色的月牙泪都颇为意外。

“的确十分不可思议。身为森组组长,他清楚知晓西剑流是怎样对待叛徒……到底什么原因才能让平贺森敢不顾生死地折返旧地。”

“会是与傀儡虫有关?”

“现下还无法断言,只是平贺森的意外之死给了吾一个提醒。议和的另一条件是要联军交出月牙岚,我担心再出变数。”

“我明日同去。”

“你不宜去。”赤羽立即拦住。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且不说有伤在身。如炎魔幻十郎这般忌讳属下同气徇私,在月牙岚的事情上,自然是撇得越远越好。

“…………”与赤羽相顾无言的他垂下头,拢紧一袭黑袍,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冷若冰霜的月牙泪,转身默然地离开了故友旧居。

无名小筑落叶凋敝,什么都不剩下,就如同什么都不存在过。

他们,原是可以抛弃所有东西的。

为了大业,为了西剑流,为了流主。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心不由意。

朔风呜咽,不见悲声。



—待续—



给每一个还记得这个远古老坑的朋友一朵大红花!>3<

我的更新频率就像楼主一样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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