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石头记(三十二)

三十二


1984年,杭州。

书记员小方和测绘师老叶正躲在二楼办公室门前窃窃私语。

“赌吗?”

“赌什么?”

“一包牡丹烟。”

“少来,我又不抽烟。这样吧,你要是输了,帮我把那盆衣服洗了。”

“好,洗就洗。一包烟,一盆衣服,就这么定……”老叶话没说完,便听见楼梯口冒出蹭蹭蹭的脚步声。“师父,师父!师唔——”

乐无异兴高采烈地刚从一楼楼梯蹿上来,还未冲进办公室,嘴巴突然被人一捂,不待挣扎,直接给拖进了墙角。“唔唔——”

“嘘!小心小心。”方书记谨慎环顾了一下四周,比了个噤声,“咳……那个,无异啊。”他贴近一脸茫然的乐无异,神秘兮兮地说,“你先别进去,也别出声,听到没有。”见乐无异点了点头,才让老叶松了手。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乐无异一得了空当,立即便问。

“打赌。”老叶悄悄说。

乐无异睁圆了眼睛:“打赌?打什么赌?”

老叶看了看方书记,方书记摇摇头,拽着人一起藏到门口的花盆后头。“别听老叶瞎说。”方书记严肃道,“我们是在关心谢工的……终身大事。”

“我师父?终身大事?”他越听越糊涂,也越听越有兴趣,“你是说……我有师娘了?”

老叶嘿嘿一笑,说:“小方书记说得对!咱们确实是关心你师父的终身大事!愣小子不知道吧,像谢工那么好的条件,也早该有个伴儿了,可这些年来他对此绝口不谈,弄得神神秘秘,多叫人着急哇!”

“嘁,工程队打光棍的还少吗,怎么不见你去关心他们……”

“小乐同志,你的这个想法就不对了。”方书记清了清嗓子,摆出开会时的语气,“谢衣同志是工程队的一把手,领头羊,核心人物,他的事,当然就是工程队的事。那他的举手投足,也就关系到整个工程队的影响。你看看,连咱们的一把手,领头羊,核心人物都还没解决个人问题,工程队的其他同志又如何放得下心去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呢!”

“行行行,我懂了。”乐无异被他嘚啵得头晕,“不对不对我还是不懂……你们关心师父的终身大事干嘛关心得鬼鬼祟祟的?”

“呃,这个嘛……”

 

“挺好的。”办公室里的谢衣对电话那头说,“真的是个挺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听筒骤然沉默下来,唯余直流电在线路中穿梭时的兹兹细响。谢衣停了手里的笔,文件上的字迹比前些年更为清俊内敛,也更为顺滑圆融,他却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又不高兴了?……不说话,不说话那我挂了,今天工作还堆着呢。”

“……哼。”那端终于挤出一个鼻音。

“好了,百忙之中好不容易抽出个时间通电话,难道专程为了找我吵架不成?”

说起吵架,像上上次深更半夜意外接到沈夜的电话,寒暄未闻,二话不说先以大晚上不睡觉的罪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就在两人激烈争执到底是谁大晚上不睡觉地打电话(接电话)之时,正巧被值班的小方撞见,最后惹来工程队一群人抱着被子挨门围观这场无聊之极的辩论,每每回想起此事谢衣皆忍不住一阵羞窘。对面大概也是想到了前车之鉴,顿了顿,换了个话题。

“医学部最近新聘了个教授,国外来的,是复健医学方面的专家。我想请她给你看一看。”

“复健……以后再说吧。我实难腾出那么多空。”

“工程那边事情仍旧不少?”

“哪里少得了,总是要我亲自再三确认才安心。”

“你不是新收了一个徒弟么,他都帮不上忙?”

“无异年纪还小。”

“年纪小更需要历练。样样事全须你亲手操办,那要他这个徒弟干什么吃的?”

“收徒弟又不是收苦力,哪里用得了这么些差事。我也不想太去约束他。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愿意学什么便学什么。”

“胡闹。你那徒弟本就楞葱似的,如此娇惯下去非学个乱七八糟不可。你若狠不了心,改日我替你好好管教管教。”

“你饶了他吧。”谢衣苦笑说,“他现下可是一听到你的名字便逃得远远的。”

沈夜谈及乐无异永远是三句话不离贬责。不明究竟的还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其实说来不过是早前谢衣刚收乐无异为徒,碰上沈夜到杭州看他。结果那天下雨,从堤坝匆匆而来的乐无异骑着自行车不小心甩了沈夜一身泥。等谢衣赶到现场,只瞧见沾满泥点子的沈夜黑着脸一手揪住乐无异后领,而乐无异则可怜巴巴地朝他喊了一声师父。

自此以后沈夜对乐无异再无半句好话,常把“跟你当年一样莽撞”,“跟你愚钝得如出一辙”挂在嘴边,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徒弟还是说师父。

“啊啾——”蹲在门口的乐无异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听壁脚的方书记转过头,瞥给他一个颇为同情的眼神。

“不说这些了,言归正传。”谢衣问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家?”

“……”

搬家,沈夜打电话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学校的教职工公寓甫一落成,住房分配的通知就下来了。沈夜的工作资历正够上分配条件,然而他倒并不是十分想搬。东直门的四合院虽然老旧,但地段便利,加上打小住惯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一旦参加分配,意味着他必须得去跟考古系的科研组搭上线,往后的日子要一门心思扑在学校的科研项目上,原不多的闲暇将变得愈发稀少了。

他们两个大忙人,有时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连通电话也是一种奢侈。眼下再舍弃掉这些,谈何容易。

因而沈夜还是那句话:

“我不想搬。”

 

“完了完了。”方书记说。

“完了?什么完了?”老叶问,“喔!是不是谢工先撂的电话?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小方同志,烟拿来!”

“拿你个头!”方书记怒道,“不是这个完了!是那边完了!还惦记你的烟呢!真是……啊啊完蛋了,这下工程队又要多出一个光棍……”

老叶咦了一声:“吵架了?”

“单是吵架那反而好了。”方书记双眉紧锁,“我听得也不清楚。隐约听见谢工说‘以后少来往’,‘不要再打电话’……你说,这意思是不是完了!”

“这,这能听出个什么?你可别胡说!”

“……我有办法。”乐无异突然开口。

“你?你有什么办法?”

乐无异神情一敛,从花盆后头绕出来,径直去敲开了办公室的门。老叶和小方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往墙角缩了缩。

“师父?是我,无异。”

屋里的谢衣好似在对着电话机发呆,愣了一会儿才说请进。

“……师父。”

乐无异坐到他对面。办公桌后头就是窗玻璃,虽值深秋,但今天日头特别好,金灿灿地晒进来,照得房间一片暖色。谢衣背着光,单薄的颊侧浮出细小的血管,仿佛初雪映着朝晖。“无异,你来了。”他的声音跟以往一样温文尔雅,“事情进行得如何?”

“一切顺利。裴委员带来的考古队已经接手了,还谢了咱们半天,说是替他们省了不少心力。”

“那便好。再提醒施工一队,没有考古队的首肯一律不许动工。”

“知道师父担心这个,都嘱咐好了。另外……”乐无异说着,挠了挠头。谢衣难得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打趣着问:“怎么?这吞吞吐吐的作风可不像你,有什么事,或是闯了什么祸?”

“没有!我真没闯祸……那个,其实是方才过来的时候,遇上了一个老人家,托我带个东西给师父。”乐无异犹豫了一下,口袋里掏出一枚锦盒递给谢衣。

老人家……锦盒……

是印石。

绯红的一块,如同干涸的血。细腻润泽,触手生温。印面未曾受刀,露出光滑的一截空白。谢衣眉宇微动,指尖翻动印石的背面,果然摸到了两行边款。

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

“二伯……还是这样的脾气。”

“他顺便捎了一句话。”乐无异咳了咳,模仿起俞孟海的口气:“给我告诉谢衣那小子,别跟他老子一样,光顾着工作忘了其他。饭得好好吃,觉得好好睡,有对象了得好好处!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不叫人放心!”

“……噗,哈哈哈……想不到无异表演天赋也绝佳,今年春节的迎新节目看来是非你不可了。”谢衣笑了笑,把手下的文件抽出来,递给他。

几份下阶段工程建设的计划书,以及……

“请、请假单?”乐无异惊讶地问,“师父你要请假?我没看错吧……难道、真是师娘那儿出了什么事?!”

“师娘?”

“不不不,没事,我说走嘴了。”乐无异捂住嘴巴连连摇头,“咦,请的病假?师父你生病了?!”

“嗯,老毛病了。”谢衣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多辛苦点了。”

“不要紧不要紧,师父的身体重要!”乐无异笑嘻嘻地往后退,“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啦!”说完,不待回答一溜烟地钻出了门。

谢衣怔怔地望着砰一下关上的门,不禁嘀咕:“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功告成!”乐无异拍拍胸脯,冲小方和老叶挑了挑眉毛,“无异出马,一个顶俩。”

“怎样怎样?”

“哼哼,想知道吗?”

他低下头,揽住两人的肩膀,眼珠一转:“那你们俩……得帮我洗两礼拜的衣裳,外加一顿饭,三荤两素!”

办公室里的谢大工程师突然打了个寒噤,心想这天好像又冷了,去北京的路上该把沈夜之前送他的围巾戴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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