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金光/温赤】军师与军医(十二)

章十二·天下无双(中)


“……嗯?!”任飘渺语出惊人,饶是炎魔都不由得一怔。赤羽心知其言有诡,下意识又要上前喝止,却被桐山守挡了回来。祭司大人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未置一词。

“怎样,心虚了吗?”任飘渺问。

“哼——!”炎魔幻十郎怒火被他煽得更旺,“本座会让你后悔今日夸下的海口!”

“哈。任飘渺从不下无把握之注,不开无胜券之局。”他一笑,扇锋指向远处大营,又道:“游戏即将开始,在那之前,不妨先安稳好西剑流。古语有云: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前人之鉴,不可不慎啊,你说是么,赤羽信之介。”

“……”

意有所指的话语如利刃径直刺向后方,赤羽眸光甫动,满腔言辞终是强强按了下来,只把嘴角冷冷勾起,侧过身去,好似不愿与他多费唇舌辩解。

军师到底还是能忍的。可光他一人能忍远远不够。多番的欲言又止,已然使空气里弥漫开不安的猜疑,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不敢问不敢言,生怕点燃一触即发的局势。

“流主。”

一个沙哑阴沉的声音忽地打破寂静。但见桐山守拖着步子缓缓走上前,低下头向炎魔施了一礼,严实的黑袍掩去他所有的表情。

“任飘渺反复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无非是惧怕西剑流的威名以及流主的实力,还珠楼久留东瀛不利,师老兵疲,已成强弩之末,流主不如应他十日之期,一来扫清障碍,除去后患;二来以证吾派武道之精绝……此乃一箭双雕之法。”

自上次攻打东剑道失利之后,炎魔久不曾遇他主动说话,听完祭司一席建言,着心回头瞥了瞥身后的赤羽,看二人神色如常,方对任飘渺道:

“好,本座允你!秋水浮萍任飘渺——守着你为数不多的时日吧!十天后,西剑流必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让所谓天下第一剑,成为绝响!”

“呵,一言为定,那吾就拭目以待了。喜性猎杀的炎魔,接下来的日子,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猎物呢,哈哈哈……风满楼,卷黄沙,舞剑春秋,名震天下。雨飘渺,倦红尘,还君明珠,秋水浮萍。”

笑言狂语伴随着凛冽寒风,扬开一片肃杀秋霜,鹤氅舒卷之间,人已如飞雪而去,无踪无迹,飘渺难寻,徒留诗号悠悠掷地。

炎魔幻十郎铁青着脸,转身扫视全场部众,厉声道:

“去剑阁!!”

 

金光熠熠的九字八卦阵犹然在剑阁上方轮转,出云能火与夜叉瞳片刻都不敢松懈,秋夜里沁出满身的汗。炎魔带人赶回时,阵眼中的剑器似有所感,桀骜的挣动慢慢平息下来。

“流主?”他俩见炎魔面色不善,不知情况,心里正打鼓,却听赤羽发问:“可曾有外人闯入或是任何异动?”

“没。”出云能火答道,“我与瞳始终固守在此,阵法安然,未有丝毫差错。”

“未有丝毫差错……”炎魔冷冷道,“那为何会出现第二把无双?!”

“什么?”出云和瞳一头雾水,“第、第二把?!”

“哼,撤去阵法,让本座观视!”

“……是。”

术法催动,咒盾顿解。剑匣随之稳稳落下。炎魔唰地将剑抽出,凛锐锋芒霎时割破虚空,划开一道耀目星痕。他仔细端详着手中这口绝代名器,身随主人百战群英饱饮鲜血,寒光戾戾,铁骨铮铮,非凡剑可欺。

“结印封存。”炎魔片刻后收了剑,命令道。

赤羽道:“流主认为此剑是真?”

“他没能耐骗过本座的眼睛。”

“嗯……照这样说,世间当真有两口无双?”一旁温皇摇着扇子,唏嘘感叹,“无双无双,举世无双。这剑名曰无双,实则成双,实在稀奇有趣。”

炎魔横了他一眼,唤道:“赤羽。”

“是。”善察人情的军师应声上前,替他解释,“此番情形,有两种可能。一是无双果真存有两口,失一留一,因而任飘渺可以有恃无恐。二么……是今夜所见有假。”

“赤羽大人的意思,今夜任飘渺手上的那把是假无双?”

“呵呵,我的意思是……”赤羽一哂,“假的不一定只是剑。”

“喔?恭请军师指教。”

“从头至尾,任飘渺都停留在远处树林之上,无论如何出招相逼亦不肯再进。这是为什么?”赤羽接道,“同样,仍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功体未复不敢妄动,二是此人并非任飘渺本尊,贸然轻入恐被识出破绽。”

“也有第三种可能,是他不想在今夜动手,先下战书,日后另有盘算。”温皇道。

“温皇对任飘渺倒是了解。”

“猜测而已,赤羽大人见笑了。”

“然而无论哪种可能,都指向同一种结果——眼下时机关键、却又时机未到。”

“何谓时机关键?何谓时机未到?”

“关键的时机,逼使任飘渺即便旧伤未复抑或假借他手,也要漏夜前来一会西剑流。而未到的时机,正是他定下十日之期的缘由。挑战、拖延、筹谋划策。变数就在这十日之间。”赤羽说着,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温皇,“今夜的任飘渺和无双剑到底是真是假,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十日的生死约期。呵,假作真时真亦假,往后讲不准会出现第三口无双,第三个任飘渺。甚至……另一座还珠楼。”

“唉,越讲越复杂,越听越糊涂。”温皇摇摇脑袋,好似完全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自顾自道,“话说回头,任飘渺既敢求战,莫非他有什么通天手段,能在这十日里决一胜负?”

“任——”赤羽正欲继续,话语未及开端便被炎魔截断,他挥手屏退左右:“你们二人和桐山守留下。其余人全都各回本部。”

众人领命退去。衣川紫临走前还着意眷看了会儿赤羽受伤的五指,想关心两句。但赤羽的注意力现下全放在温皇身上,顾不上伤口更顾不上佳人,让他不禁深觉趣意,冲衣川笑了笑,随即换来一双嗔怒美目。

剑阁很快冷清下来,炎魔望着重新封印好的剑匣,沉默半晌,语气森森道:“本座功力受制之事,是何人传出。”

“……!”

桐山守和赤羽信之介未曾预料有这一问,心下惊悸之际,神蛊温皇先行回道:“任飘渺能用三途蛊,想必对医道毒术颇有研究,自然料得到吾会用封脉换血法解之。”

“油嘴滑舌的苗疆人,倒很懂得开脱。”炎魔缓步走到他面前,问:“你该回答的是,本座的功力何时才能恢复?!”

“哎呀,这个问题真为难我了。温皇有言在先,培育解蛊与换血皆需要时间,没有月余难竟全功,流主纵然心急也无用啊。”

“此战无需流主出手。”赤羽道,“任飘渺空有约期,却无约定。那这一战的规则,就由吾西剑流来定!”

“看来赤羽大人心有腹案了?”

“哼,他用三途蛊来对付吾主,就休怪西剑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杀一个任飘渺,本师有的是方法。他今日所作所为,不外乎想激流主动武以使毒发,若受他之激,反而中计。”赤羽向炎魔一躬身,道,“流主,属下可派人手去打探消息,任飘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何况东瀛是西剑流的地盘,挖地三尺,围追堵杀,他逃不远矣。”

“嗯……”炎魔道,“准。”

桐山守心知炎魔幻十郎意有不甘,索性直接问:“神蛊温皇,解方时日不能更短了吗?”

“这……”

“若有办法,西剑流不会亏待你。”

“办法说有算有,说无也算无。”温皇犹豫着道,“非是吾不愿施,实乃不能施也。”

赤羽怫然作色:“事到如今,还吞吞吐吐些什么?!”

“唉。军师大人应知祸福相依,这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吾用缓平药方调养,见效虽慢,但待气血通顺后自会无碍,可谓是万全之策。至于急进手段,当然是有,在下却不能用之。三途蛊本就毒辣异常,倘若兵行险招,犹如剜肉补疮,后果难料。”温皇难得肃容,一板一眼道,“莫说险招之后凶多吉少。单单目前的药剂一断,毒血反冲,以流主现在的功力,怕是担不了、受不住。”

“你是想威胁本座吗?!”

“不敢。温皇于情于理诚言相告,望流主三思啊。”

“好了!”炎魔不耐烦地一扬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是。”

“赤羽。”炎魔蓦地叫住。

赤羽信之介折回身,弯腰应道:“属下在。”

“……”他感觉到那阴鸷的视线正一点点游弋过自己臣服的脊背,仿佛要剖出内里。“不要忘了你答应本座的事。”

“是。”而军师依然是那副宠辱不惊的口气,“属下明白。”

 

陪着西剑流一大一小两座火山折腾到半夜,温皇也感觉乏了,松松肩膀,回头瞟了瞟难得走在最后的赤羽信之介。

原以为经此一夜,赤羽定会对他不依不饶刨根究底,可一向神采奕然不知疲倦的军师大人今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路上默默无语。让温皇准备的满肚说辞跟着落了空。

“你回去吧。”跟前的桐山守吩咐,“流主之毒,仍照先前解法安排。”

温皇应下,拜礼作别。移向西苑的身形有意无意地擦过赤羽肩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袭蓝衣随后很快潜进无尽寒风里,任暗夜掩去医者愈发幽深的眸光。

“我有话跟你说。”祭司见人走远,低声道。

赤羽知道他想说什么,点了点头,同他移步往桐山府上去。

 

常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终于点上了一盏灯,烛火下的那张脸狰狞可怖,却是赤羽信之介至为熟悉亲近的长辈。

桐山守哑着声音问:“流主派人查过药房?”

赤羽微微吃了一惊:“……祭司大人知道此事。”

“若我不问起,你还打算瞒我多久?!”他枯枝般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继续问,“之前也是你,私自调动兵马夜阻东剑道,逼杀风间久护?”

“……是。”

“荒唐!”桐山守斥道,“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赤羽垂着眼睫,缄默不答。

“我不过病了几日,西剑流就乱套了?一军之师,未得上谕,深夜擅调兵将,是谓何罪?赤羽,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军师,连这点都不清楚?!”

“我知晓。”

“那为何不请示流主!”

“事出紧急。得到密报时恰值当夜,回禀遣将必然耗费时间。兵贵神速,我不可能坐失良机。”赤羽语意坚决,全无愧悔,“东剑道要灭,任飘渺该除,每一件事都迫在眉睫,正因吾是西剑流的军师,若瞻前顾后,忧虑不前,那无一件事可以做成!”

桐山守拧起眉头,凝望他许久。昏昏烛火将二人的身影沿寻到墙面,拉长成足以比肩的姿态。

“即便如此,西剑流也无自作主张、擅专妄动的规矩。且流主复生时日尚短,对我们都不够了解,知情不报只会徒生猜忌。药房之事乃流主的警告,再有下次,怕不是可以简单了结。”

赤羽信之介闻声,肃敛神色,立即撩开衣摆向桐山守跪了下去,拜首俯身道:“东剑道之战未有命令独断专行,是赤羽失责。今夜任飘渺之变防范不及,是赤羽失策。身为军师连番失责加失策,罪不能恕,吾甘愿领罚。”

“你并非急功近利之辈,此番接连逾矩,是为了报总司之仇么?”祭司道。

“是。”赤羽坦言,“没人比我更清楚总司是怎样死的,又是为何而死。对东剑道,对任飘渺,吾不否认存有私心想挟怨报复。”

“公私不分,第三罪也。”桐山守闭上眼,一字一句地问,“……如何罚你?”

灯烛憧憧颤瑟,撩动着暗沉的夜色。赤羽缓缓地直起身,鎏着烛光的双眼亮若星辰。虽引咎自责,谦恭谢罪,骨子里却满是不肯屈折的执拗。

“犯此三过。赤羽,自请诫灵鞭之刑。”

他说着解下后腰的鞭子,亲手递到祭司的掌中。


—待续—

评论(3)
热度(93)
 

© 孤舟蓑笠翁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