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湘西烟雨(十二)

沧溟和银奶奶家的小孙儿是带婚约的娃娃亲,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银奶奶是流月村最有分量的人物,她的话即便是村长也要听。一个缘由她的辈分着实是大,另一说是她曾帮流月村躲过天灾。而无论是哪一个,都奠定了她在流月村里不可撼动的地位。

银奶奶平时并不出来见人,只有遇上大事才会出面调停主持局面。她极是疼爱自家的小孙儿,当初是刚满月就找上了村长家的新闺女订好了亲事。这样好的亲家,沧溟爹哪有不应的道理,他故作嗔怪地训道:“你这孩子,姑娘家家的又跑哪里疯去了?”

“没去哪里,只到山上摘了些花草罢了。”沧溟木着脸漠然地回道。

银奶奶笑道:“小孩子顽皮些也是应当的。不过等过了门儿就不一样啦,相夫教子,可得收敛着心性了。”

“……相夫、教子?”沧溟听到这,也不顾拂不拂脸面了,冷嗤一声,“我不会这个。再说了,等过了年我才满十五,怎么就这么急着要娶我过门?”

“放肆!谁许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村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当时就拍了桌子,呵斥道:“没大没小的丫头,还不快跟你银奶奶赔不是!”

沧溟嫌恶地别过头去。

这件婚事她原是早就知道的,也反对过也哭闹过,但一向宠爱她的父亲却对此事毫不让步。婚约这样的大事怎能作儿戏,说反悔就反悔,这若传出去简直成了全村的笑柄。沧溟能完全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可是身为一村之长的父亲舍不了这张老脸,丢不起这样的人。

村长见她不答话,站起来,指了指地上散了一地的夏枯草,厉声道:“你说说看,这些是什么?成天偷摸跑出去见谁别以为爹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道。你娘死得早,爹也就对你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看看,你都在跟什么人来往!”

沧溟仍是淡淡的:“我坐得端行得正,不觉着与人来往有什么问题。”

“你!——”村长话没说完,银奶奶咳了一声,四周霎时又静了下来,她手上那根老榆木拐杖被磨得泛油光,看着年头比沧溟的岁数还大些。

只听得她慢慢悠悠地说道:“小娃娃家之间胡闹也是有的,奶奶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糊里糊涂地跟村头的阿哥对过歌儿。可后来呢?……女孩儿家啊,得知道什么是一时的,什么是长久的。”她又转过头来对村长嘱咐道:“我看哪,这天保不齐是要闹旱了。俗话说,天灾人祸、天灾人祸。天灾都是跟人祸牵扯起来的,你说是吧,亲家?”

“闹旱是晦气,得拿喜气来冲,这婚事我看办得越早越好。我今儿个来就是同你商量这事的,既没什么问题,咱这就回去算日子了。”老太太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边的媒婆忙过来搀她,也跟着附和:“对对,这婚事我看是顶好不过了。前两月水生家刚办完,赶好接着喜气,让大家伙再高兴高兴。这雨啊,很快也就能下起来了。”

村长陪着笑过去送她,背里偷偷拽了拽沧溟的袖子,沧溟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向老太太行了礼。银奶奶哼哼了两声,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走了。

见老太太走远了,村长脸又沉下来,负着手在屋里焦躁地踱来踱去,看了看这个不争气的女儿,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啊!这两天给我老实呆在家里,直到花轿来了,哪儿都不准去!”

沧溟垂着幽深的双眼,袖下的双手攥得紧紧的,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她记起沈夜问她为什么要读书。如今想来当初若跟着先生说的那样做一个贤良淑德言听计从的女人,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感到这样深深的屈辱?而她所念过的那些书,那些诗词,那些箴言,此刻都化作刀斧,字字句句,无一不是嘲弄讥哂。

——那是她这样的女人所不能触碰的。

 

谢衣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是这么大个,热辣辣的光把到处都晒得黄灿灿的,他觉得眼前也跟着一花,赶忙甩了甩头,汗珠顺着下颌滴落下来。他扯了扯身上的短褂,坐到树荫下去,却还是热。知了藏在树里乏味地叫着,叫得人心里也愈发烦躁。他手里的蒲扇胡乱地挥,带起阵阵热浪一样的风。

怎么还不下雨?谢衣心里嘀咕。往年到了这个时候,虽然开始热了,但雨也是不断的,有时候还能漫得老高,潮气伴着烘热,身上的衣服永远都湿乎乎的,也不知是热得还是潮得。尽管怪不舒服,可一旦遇上雷雨天,雨哗哗从天上往下泼,总还是畅快舒爽。

而现在……谢衣抓了一把土,干巴巴的泥从他指缝里扑簌簌滑下,跟河底的沙砾似的。明晃晃的大太阳穿过枝叶斑斑驳驳烙在他的头顶,谢衣舔舔干燥的嘴唇,耸拉着眼皮,整个人靠着树软成一摊。

这时候远处走来一个人,瞧着眼熟的很。“……阿……阿夜?!”他揉了揉眼,盯睛一看,正是沈夜。“阿夜!——”谢衣爬起来,冲他挥了挥手。

沈夜怀里抱着一束花,看着有些魂不守舍,谢衣叫了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木愣地走过来。谢衣看他怀里花已经有些打蔫了,瘪瘪地蜷着,问道:“阿夜,这是哪儿摘的花儿呀,怎么都不新鲜了?”

沈夜心不在焉地回道:“后山上采的,放了两天了,当然不新鲜。”

谢衣闻言,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两圈,一面转一面浑身上下地打量着他,沈夜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皱着眉问:“你干嘛呢,神神叨叨的样子。”

谢衣站定了,叉着腰,笃定地对他说:“你有心事。”

沈夜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谢衣不依不饶地接着道:“别瞒我了,我知道你一直在从山上摘花来,是送给那个人的吧。你最近看着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了?”

沈夜没应声,只把手里的花悉数扔在了地上,靠着树慢慢坐了下来。谢衣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拿过那些蔫了的花束,闲着没事,索性随手编了个花环。

“你看。”他把花环举起来,阳光透过茎叶映出极其鲜脆的绿,“这样还是很好看的。”

谢衣的手总是很巧,什么东西经过他的手都仿佛多了些生命力似的,即便是最普通的草木,或者是石沙,都能在他的手里大放光彩。沈夜接过谢衣递来的花环,上头已显出枯萎的花瓣无力地垂缩着,纹络皱褶出绛色的花汁染在指腹上,好似一抹胭脂。

“她……要成亲了。”

沈夜望着谢衣愕然的脸,平静地说道。

谢衣没有想到沈夜那个不能说的人就是村长家的小女儿,他虽没有见过沧溟,也听说过一二,见沈夜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这事儿并不简单,挠了挠头,又问:“阿夜,她没有跟你提过这事儿吗?”

沈夜摇摇头:“我许久没见过她了。”

“是哦……婶娘说过,新娘子出嫁前是不能出来见人的。”谢衣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瞧了沈夜半天,然后问:“阿夜,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沈夜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谢衣也就直勾勾地回望着他,煞有介事地说道:“婶娘说了,喜欢一个人就会成天想要见着她,一天看不着就浑身难受。阿夜,你是不是也得了这个病呀?”

“……胡言乱语,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呢。”沈夜好笑地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脑门。谢衣啊哟一声,捂着额头嘟嚷:“不是就不是嘛,干嘛都喜欢戳我头。”说完,他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阿夜阿夜,我还听说,如果你有话想跟姑娘家讲,要半夜的时候去他们家爬窗子。这样就不会被发现啦!”

“……爬窗子?”沈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立刻甩出了脑海,“不行。那成什么样子……”

“没事的没事的!”谢衣笑嘻嘻地拽他,“就今晚上,我陪阿夜你一起去,我在外头望风,绝对绝对不会被人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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