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古剑二/沈谢】湘西烟雨(三十六-三十七)

谢衣无法言语,不能言语。烈水在雷雨下翻腾着,扑打在岸边两个孤零零的身影上。他们像是被浸没在了深深的河底,四周冰凉刺骨的水正一点一点锈蚀神智。沈夜咬住他的嘴唇几近凶狠地吻着,如同在给溺水的人渡一口稀薄的气。紧贴在一起的胸口相互鼓噪着心跳,恨不得把彼此都揉进骨血里。

雨点落进眼睛,很酸很涩,简直同泪水一样。谢衣眯了眯双眼,坠着雨珠的睫毛抖瑟着。他知道沈夜想救他,在救他,可沉重的感情此时变成了枷锁,拴在他们二人的双足上,越是前行越是累赘,到最后注定了双方皆是,遍体鳞伤。

谢衣不由得伸出手,慢慢地轻轻地拨开了沈夜散碎的鬓发。在恍惚的路灯和交错的闪雷映照下,他看到那尚还年轻的军人鬓间,已有了几丝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但他知道,沈夜的白发从不是一夕而就。那当是许许多多个他不曾所见的不眠之夜,许许多多次他未曾体会的生离死别,十多年马革裹尸的军旅生涯,上万将士黎民的性命交托……他足下所踏,不是泥淖,是血泊,是白骨,是生与死的交界只在这呼吸之间轮转往复的险恶残酷。

寒雨连江,阴风怒号。天地都融合在了一起,世间重归混沌鸿蒙之初。在这茫茫浮世中他们都不过是一粒渺小的微尘,不论是无能为力的孩子,还是身不由己的大人,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遥不可及的将来,命运像湘西经年不散的云雾,在手边在眼前,清晰可见,却无法触碰、无法捉摸、无法掌握,甚至料不准它下一刻会去往何方。

他们终究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于万丈红尘中逐浪沉浮。枯荣流转,皆为天道,非人力所能更改。这样的道理,他们早就明白,却仍是忍不住想要去试一试,争一争。流月村、烈山城、湘西一境,德国、中国、列强环饲,时代的喧嚣在这漫漭雨夜里掀起惊涛,将他们卷入了对峙的两岸。身在其位必谋其政,谢衣明白沈夜的无可奈何,因此他劝服不了沈夜去放弃,就如同沈夜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一样。

他已满身创痕,他也华发早生,岁月在这一刻倏忽老去,苍白了一切言语。所能做的,只有紧紧相拥住眼前的人。狂风、大雨、春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闪电撕碎了浓烈的黑暗,崩裂出耀目的白光,在这混沌间的黑与白分割出一片乱世清明。

沈夜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谢衣同样冰凉的脸颊,谢衣喘着气仰起头望着他,暴雨中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明亮。

他说:“我当初没能庇佑流月村的村人,没能挽救集中营那些无辜的难民。养我育我,视我如己出的婶娘离世,我未能亲身相伴。生身母亲在异乡遭人迫害,我无法可想,无计可施。为我孤身犯险的友人罹辜而死,我却自顾逃亡,一无所知……”

愧疚、憾恨、喟叹,在他心头交织涌动,又很快重归于一片沉静与平和。

“……余力绵薄,天道难撼,所负良多。今惟愿能以这草芥之身,换得湘西一方安稳太平。这一生也算不曾虚度。”

沈夜笃定地说:“你不会死。砺罂一事了后,湘西大患已除,我会将此事一一回禀给将座,为你洗脱罪名……你的命是我的,谁也动不了。”

谢衣摇摇头:“你还不明白吗?我既能放跑秦炀一次,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你身在军营一日,你我就不可能同道而行。即便你下不了手杀我,也迟早会有别人来动手。”

“我是不明白。我只明白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他阖上眼,一手抚着谢衣湿透的发际,那海藻般的青丝软绵绵地粘在他的指间,凌乱地缠绕着,“谢衣。我在这里。我带你走。”

他的话尾消失在嘈杂的雷雨声中,谢衣只觉后颈一痛,顿时眼前一黑失去意识,陷入了一片不安的昏暗中。沈夜把晕过去的人扛到背上,大雨浇注之下那具身躯僵硬冰冷得形同尸体,让他有种刚把谢衣从黄泉路上拽回来的错觉。沈夜不禁侧过头看了看安静地伏在他肩背上的人,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与记忆里孩童的笑靥重叠起来,截然不同,却又如出一辙。

“我带你回去。”他说。

夜深了,雨还没有停,雷也尚未歇。没有星光,没有月色,四周是茫茫无识的瞢暗。父亲,娘亲,沧溟,小曦,谢婶娘……无数的人影如飞花飘絮,匆匆而来,又匆匆而逝。

一切回忆与美梦终将湮灭散失于时间的长河。这无尽的黑夜中,惟有他与谢衣,仍在踽踽而行。

 

乐无异很心慌意乱。

在谢衣出门后不久,随即就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包围了吊楼,称是奉了什么命来保护谢先生,二话不说把他往里面赶。弄得他现在莫名其妙地被困在自己的家中,外头还有人把守着。乐无异下意识想到是谢衣的身份暴露了,可他眼下却也没法去通知,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急得上蹿下跳,盼望着谢衣最好路上有耽搁,回不来了。

可惜事与愿违。

乐无异正一个人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来踱去,这时一直紧闭的门突然开了,一股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哆嗦。

来的是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生得修眉俊目,就是板着一张脸,看上去煞气腾腾。雨珠顺着他的裤脚和袖管滴滴答答直往下落,很快就把门口的一小片地板给濡湿了。他把身上背着的人剥下来,很粗鲁但又很小心地往乐无异那边一丢。

乐无异险些被砸了个踉跄,那个浑身湿透的人松花色长衫皱巴巴地拧成一团,狼狈得让他一时无法将其与平日里总是优雅端正的谢先生联想在一起。可那的的确确是谢衣,绵长轻浅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颊间还浮着细薄的血管,只是眉间隐蹙,含着不为外人所道的愁虑。

“……谢先生?谢先生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又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外面那些人是一伙的吗?”乐无异又惊又疑,连珠炮似的问着,沈夜懒得与他解释,只说了一声:“好生照顾谢衣,他要是有半点差池,我就让你陪葬。”

“这还用你操心,他可是我的老师我当然会……喂!喂你别走啊!喂——”

回答他的是清脆的关门声。

 

离珠有些局促地站在桥头,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子。她听人说谢先生病了,特意带着东西过来看看。原本过这道石拱桥就走到了,她却停在此处,一时竟情怯起来。大雨过后的石桥泛着湿漉漉的青灰色,脚下苔痕滑腻,涨潮的烈水奔涌着抿出凉风,翻卷着女子衣袂上的桃花。

“你就是离珠姑娘?”

她忽地听见有人在后头叫她,转过身来,习惯性地捋了捋鬓间垂下的青丝。来的那也是个女人,姣好清丽的脸上挂着温柔而疏离的微笑。

“……我是。”

女人点点头,又问:“不知姑娘可否拨冗随我前去见一个人?”

离珠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她忍不住稍稍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来人。

那个女人仍是礼貌地笑着,柔和的话语却饱含不容拒绝的力量:“姑娘莫怕,我们只是想跟你谈谈,有关……谢先生的事。”

离珠跟着华月来到烈山城最好的茶楼,进了最好的包间。身后的门合上的一瞬间,外头的喧闹纷杂一下子就离她远去了,只留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她的心砰砰跳着,手心冒了一层汗,紧张得几乎要赛过初次登台。包间尽头,绘着墨笔山河的屏风后头坐着一个男人,正一言不发地在那儿自顾自地泡茶。

华月站在屏风前,恭敬地一俯身,说道:“人带到了。”

那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让她过来。”

华月随即示意她走上前去,离珠愣了愣,沉下心,壮着胆子拐进屏风后。男人并没有抬眼去看她,手里茶簪轻巧地刮去了壶上沫子。他穿着云纹对襟的马褂,襟口围了一圈黑貂毛,看着像是一名儒商。但离珠毕竟是在龙蛇混杂的戏班子里长大的,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抱云堂的绸缎,向军部特供的那一批,她见过砺罂也有这样的料子。

“……你是沈师长吧?”她开口问道。

男人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把窅然的目光放在了这个戏子身上,不过也只有这么短短的几秒,他又收回视线,继续泡他的茶。

离珠接着说:“你找我来谈谢先生,然而我与先生不过萍水之交,不知能谈些什么?”

“萍水之交……?”他笑了笑,放下了茶匙,“身为砺罂的人单独来我沈夜的地盘会晤,你就不怕吗?”

“我怕。”离珠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你身上有股很淡的血腥气,我鼻子很灵,能闻得出来。可你应当不会杀我,师傅说过,有杀意的人是沉不下心去泡茶的。”

“呵,有趣。当真有趣。不愧是谢衣相交之人。”沈夜把煮好的毛峰倒进茶海里,清碧的茶汤平静倒映着他淡然的脸,他站起身,递给了离珠一盏,慢悠悠地说道:“我此番特意让你前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沈师长,要我……帮忙?”

“帮我,”沈夜垂下眼,语气一顿,“救救那位谢先生。”

离珠眸光一动,只觉手中温热茶皿窜出的醇香里陡然混杂出一缕刺鼻的硝磺味。那一泓清浅的茶水,犹若装下了整条烈水般沉重。

 


37.

华月望着离珠远去的背影,望着那抹桃红渐渐地淹没在茫茫的尘世中,忍不住轻叹一声:“女人呐,真是好骗……”

沈夜挑了挑眉:“怎么,看来你也很有共鸣?”

“哈,师座说笑了,一时所感而已。”华月眨了眨双眸,沉淀下所有纷乱多余的情感,“只不过看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们这般欺瞒于她,实在是……”

沈夜晃了晃手中的茶盏,不为所动:“我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又何来诓骗一说?可怜人……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间哪有什么可不可怜之分。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谁也不例外。”

“可是……如此兵行险招真能奏效吗?”华月皱着眉问道:“到时如有万一,只怕会满盘皆输。”

沈夜负着手走到窗前,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河街上卖鱼沽酒的人家,屋檐下晒的蓝印花布,码头前来来回回的渡船,沿路吆喝的行商小贩……这是他的城池,他的驻地。

“砺罂为人妄自尊大,瞧不起女人。那我就让离珠这个女人,这个戏子,摆他这么一道。他这一方师长,若是被自己亲手豢养的金丝雀啄上一口,不知会是一出何等精彩的戏码——”

华月听到他暗藏阴鸷的话语,低下头来,闷声说:“我们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为何愈是前进,我心中就愈发不安……如果离珠早就认识了谢先生,那砺罂是否也已探得风声?我总感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沈夜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所想也并非多虑,但如今却是无暇他顾。无论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现下都惟有继续前进,不能停下,不能止步。不然所苦心经营的一切皆是白费。至于谢衣……”他顿了顿,然后道:“他身上所牵扯的势力太过复杂,暂不宜妄动,待事成之后,我会将他安置在稳妥的地方……在外漂泊了这么些日子,也该是时候回巢歇息了。”

华月在后头默默无言地注视着他。金黄的光从外头淌进来,暖融融的,而伫立在窗前的那个背影却是这么的孤独冷寂。他的双肩撑起了一座城池的兴衰,一个时代的起落。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疲倦和负累,但她也仅仅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可怜人……可怜身是眼中人。




“啊啊——烫烫烫!——”

乐无异手忙脚乱地把刚煮好的羹汤哐当一声放在案几上,鼓着气吹了吹被烫红的指尖。瓷碗在漆桌上碰出一声嗡响,热腾腾的羹汤在碗沿晃了两圈,溢出满满的甜香。谢衣披着外褂坐起身,见他在那儿又是搓耳又是跳脚的,不禁莞尔道:“你呀,当心着点。”

乐无异一面用汤匙搅了搅,翻出热气,一面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先生快来尝尝我这‘天下第一大补汤’!这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新食谱,全天下独一份儿的!”

“哦?呵呵,那谢某真是荣幸之至了。”

谢衣接过汤碗,舀了一勺。药材的苦涩被蜜糖与梨汁的清甜所掩盖,在舌尖萦绕回甘,暖暖地落了腹,直教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舒畅了起来。谢衣吃了两口,却默默地停下了,捧着碗不说话。乐无异忙问:“怎么了先生?是……不好吃吗?还是烫着了?”

“……不,做的很好。黄芪味苦,加了蜂蜜调味,再佐以其他食材,成这一碗滋补药膳,劳你有心了。”谢衣低下头,指尖婆娑着瓷碗上的青花釉彩:“只是这味道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候遇上生病,我最怕的就是喝药。婶娘为了哄我,总是捏好了糖球,说‘喝一碗,吃一个。’……”

来,喝一碗,吃一个。

女人小心翼翼地把哭闹的小娃娃抱起来,拍着那瘦小的脊背,嘴里哼起山间的小调。桌上点的油灯在漫漫长夜中兀自静静地燃烧着。灯火很熹微,很孱弱,好似一阵轻风就能将其扑灭。但它仍就这么执拗地亮着,靠一抹几近干涸的素油,在黑暗中晕染出温柔的光明,那光明穿透僻远孤独的村落,层层叠叠的群山,照彻了谢衣一整个的童年。


“先生……”乐无异耸拉下眉梢,谢衣的话语里有许多他尚无法完全能够体知的沉重。他出身在富庶之家,很得父母宠爱,向来就是一帆风顺,没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因而也在这浊世之间,难得保全了一颗赤子之心。谢衣望着他琉璃般干净剔透的眼珠,收起了愁肠牵挂,笑道:“看我,又多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无异炖的羹汤香甜可口,确乃人间美味。”

“嘿,先生喜欢就好。”他挠了挠鼻子,想了一会儿,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谢先生,上次晚上带你回来的那个人……他是不是就是先生曾提起的……那个儿时的故交?”

谢衣愣了下,充斥着雨水和雷声的夜晚突然又涌进他的脑海,带走他的呼吸,压得胸口沉闷得透不过气。他不禁别过头,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河街和巷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叹出了经年的尘埃与喧嚣。

“是。”他说,“我的那个故交就是沈夜。”

乐无异立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沈夜?!先生的发小是……沈夜?!这怎么可能!先生这么好的人,而沈夜……”他摇摇头,“不对不对!既是故交,那他干嘛要联合砺罂来抓谢先生?又为何那晚上特意把先生送回来还叮嘱我好好照顾?还有屋子外头那些暗哨……啊啊我不明白啊!他到底是站在哪头的?!”

“我与他,不过是立场不同。此番种种,许多都是出于无奈。人居其位总有不得已之事……沈夜他自小丧父失母,独自一人拉扯着妹妹,背负了过多本不该由他承受的重担。他失去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所以才会一直孜孜以求地试图抓住一切,把控一切……可惜,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溪流可以改道,山川可以移转,村落和山民也皆消亡溘尽……没有什么能够不为时间所改变。”他说着,拢住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又慢慢地松开了手。

乐无异毕竟涉世未深,似懂非懂地听着,追问道:“如果人力永远无法企及天道,那先生汲古穷经,所求到底为何?”

他年轻而有朝气的脸带着对万事万物的困惑与追寻,谢衣伸手摸了摸乐无异柔软的头发,回答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如此跌宕放言。自以为身怀长技,可以能人所不能,为人所不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整顿干坤。然而人生于世,与这万丈红尘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你我都不过是那蜉蝣,朝生夕死,所能做的总是有限。”


阳光洒在谢衣的指尖和乐无异的头发上,乐无异能感觉到先生和蔼的掌心所传递给他的温度,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谢衣说:“过去我为了能改变村人面对自然和灾难无计可施、听天由命的局面,不断去探究真理和方法。可当我远渡重洋,前往德国求学,我才明白,知识、能力、权柄,这些都不是决定性的力量。真正至关重要的是你自己。”

“是……自己?”

“想要做什么,怀着什么样初衷和目的,才是决定你的道前往何方的力量。”谢衣沉下声说,“同一样东西,有人想将它用于民,以改善人们的生活,帮助世人过得更好。有人却想将它用于兵,制作成毁天灭地的杀人武器,来满足暴敛征伐之心。事物本无好坏之分,惟有用者在其之上灌注了怎样的心念,给予了它怎样的使命。天道俨然,惟在于人怎样去看它想它……这世上,善恶对错,是非好坏,都不过在一心陡转之间。我无法告诉你该怎样去做才是对的,只能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那就是你自己的道。”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乐无异喃喃自语着,脑袋里反复品嚼着这句话。

谢衣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柔声道:“说起来,这时日太短,我还未来得及真正教你些什么。倒是在你这里白吃白住了好些天。”

“这是哪里的话!谢先生能住在我家,能跟我说上话,可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乐无异赶紧摆摆手,“我娘说过,所谓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言传身教比讲那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可有用的多啦!跟谢先生相处的这么些天,虽时候不长,学到的东西却比在学堂里听那些个四书五经更让我那什么……获益匪浅!”

谢衣被他逗乐了:“哈,这样一说,那谢某终也不算误人子弟了。”

乐无异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看先生精神了些,我也就放心了。”


他们话正说着,窗外忽地响起一两声鸟儿清脆婉转的啁啾。谢衣侧过身,把纱屉拉开,看到吊楼飞檐下不知何时新筑了一个小小的枝巢,梁上的燕子衔了黄花,扑棱着缁衣般的羽翅,轻巧地掠过江面,在鳞次栉比的人家间肆意穿梭。燕雀的影子顺着阳光投进屋内,在板壁和桌角划过一道道倏忽而逝的飞影。

谢衣感慨道:“燕子北来还巢,春天就这样不期而至了。”

乐无异道:“春天来了,天要暖和许多,可算不用再受这南方的湿寒冷气了!”

谢衣望着正好的暖日,想起了什么,把碗放回桌上。乐无异好奇地看他伸出双手,慢慢交叠起来,十指舒展翻飞。阳光烙在他白皙修长的手上,将薄薄的皮肤照透出通澈的藕色。而对面的杉木板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飞鸟,跟着谢衣的动作挥动着无形的双翅。

乐无异见他耍起这小孩子的手影,不免笑道:“先生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谢衣不以为意地说:“呵呵,春光正好,韶华易逝。闷了这么些日子,不如趁此机会,玩个尽兴吧。”

岁月就在他的眼眸里流转,酷暑严寒,暴风骤雨,无论是何等的惊涛骇浪、红尘滚滚,最终也将悄声弥去。只剩下这无限温柔的韶光,仍在不变的初心里长久地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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