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一条咸鱼 偶尔翻身

 

【金光/温赤】军师与军医(九)

章九·飘渺再现(中)


一声平静无波的“楼主”,却藏着万钧风云。这个在诡谲江湖里几番大起大伏掀潮弄雨的名号,如今即便只是信口唤出,仍让散了雾的池苑兴起浅微涟漪。

僧都再次敲下,寒凉的清水顺着竹筒汩汩流泻,将圆石洗得闪烁发亮。

“副楼主,辛苦。”掩坐于室内的还珠楼之主缓缓开口,“西剑流虽大,能避人耳目处寥寥。军师府少了眼线,但此番总归是险招,更是险地。”

“若非楼主亲身将真田隆三与千鸟胜等守卫一路引开,属下不至来得轻易。”酆都月不卑不亢地回道。

昔日他见红蝶飞到,便明当初约定之时已至。西剑流戒备森严,本以为深夜潜入必然大费周章,谁知隐迹行来,只见一干人明火执杖喧喧闹闹,惊动周遭暗忍分去注意,反教他沿途无阻无碍。且赤羽信之介为人自信,军师府内外守备极少,眼下正是最佳的时机和最好的地点。世间纵有巧合,也唯有环环相扣的严密布谋方能促成。因而他听楼主用一贯笃定安适的口吻叹着险招险地,心中十分通透,这对好心计又好赌命的楼主来说,丝毫称不上险。

酆都月立在门外,秋风瑟瑟,扰动着和纸上的竹影。屋内还是暗的,没有燃灯。“不必进来了。”那声音也暗沉沉的,像是被黑夜紧紧包覆住,“赤羽生性敏锐多疑,寝居若有生人踏足,难保不被他发现。”

“是。”酆都月应着,又道,“昨日,我遇到了东剑道的岩本辽太郎。”

有红蝶为引,找到岩本辽太郎自然在意料之中:“他去了哪里。”

“古原河以西的一处偏远小村落。”酆都月道,“岩本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拖着最后一口气赶往。而楼主要找的人,也在此地。”

“噢?偏远村落,世外桃源。宫本总司教出来的好徒弟,别的不会,隐遁避世学得倒快。”他冷嗤着问,“岩本辽太郎与他说了什么。”

“离得太远,并未听得清楚。隐约只闻……‘任飘渺害我’之类的话。”酆都月刻意停顿了一下,望向面前的纸门,仅是薄薄的一扇,可卧榻外有屏风挡着,看不到内侧人影,竹叶树翳深一团浅一团地交织涂抹,明明灭灭不辨虚实。

“继续。”

“东剑道几近全军覆没,岩本死里逃生,一心认为是还珠楼与西剑流里应外合,背叛盟约。假以时日风间家遗孤集结残党,恐于还珠楼不利。”

“……不悔峰一战后,你认为风间烈还会放过我吗?仇深似海,不在乎多这一项。”他似乎轻声笑了笑,道,“赤羽一出毒计,不仅要灭东剑道,更欲先行挑起东剑道与还珠楼之斗,意图假借敌手以诛残部。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西剑流坐山观虎斗,想收渔翁之利,算盘打得真是精明啊。只是……”

“楼主以为如何?”

“如无消息外泄,赤羽之计何以如此顺利——你说呢,副楼主。”

一句阴晴不明的试探从风中徐徐飘来,酆都月眼帘微垂,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楼主怀疑还珠楼出了内鬼。”

“哈。”他实实在在地笑了,“你身在内,我身在外,还珠楼事宜副楼主该比我了解得透彻……是有人、终于坐不住了吗?”

“连番大战,还珠楼耗损不少,难免生乱。所幸有代楼主一力把持,稳定人心、招揽兵马,方不致坏局。”

门内沉默片刻,随后淡淡地唤出了那个名字。

“百里潇湘。”

檐边的风铃声愈加清烈,木笺摇曳着撞上漆柱和瓦当,砰砰直响。来客守在廊下,柔软的白衣迎风翩飞,缺乏表情的脸却仿佛木雕,只有眼睛是冰铸的,鎏着一片冷光,很少有人能看得透。

“楼主认为是他?”

“百里潇湘除我之心由来已久,此举也算合情合理。不过比我预料的更快,想必又少不了赤羽信之介从中推波助澜。”

“嗯……”未见对方有任何惊疑,他不禁问,“需要留心么?”

“呵,随他去吧。”还珠楼主话语轻巧,好像并不以为意,“游戏才刚刚开始,少了谁都要减一分趣味,何必扫兴呢?”

“……”

游戏。

酆都月听到这两个字时微微动了动眉头,但依然没有泄露任何情绪。他是还珠楼最出色的杀手,即便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时候,都不曾张扬过喜怒悲愁。始终沉默地伫立于一侧,等待着最适宜的时机。

“你很紧张。”屋内人发问,“紧张什么?”

彼此互不照面,酆都月没有料到这一问,顿了顿,才回道:“……西剑流非久留之地,楼主不打算回转吗?”

“我暂时走不了。何况比起目前的还珠楼,兴许留在西剑流还要更安全些。”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酆都月皱着眉,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对面又忽道:“你的剑……”

负于背后的名剑映照月色,流转出戾戾寒光。杀手的剑,饮过太多血,即便不出鞘也掩不住杀意。酆都月本能地伸手按住剑柄,压下铮鏦剑吟。

“副楼主,你心急了。”

“楼主难道不心急吗?”他反问。

“喔?我该心急何事。”

“楼主为求战而东渡,至今已近半载,经不悔峰一战,宫本总司败亡。属下不明,此行目的既成,为何还要滞留东瀛?”

“……酆都月,你在质疑我么。”

骤然冷下的话音比剑刃更利,令他清楚记起那人的狠厉决绝,回了声不敢,眼睛则牢牢凝视着那扇门,等待进一步的解释。

他是凡事都讲求原因的人,这一点、哪怕是还珠楼楼主也不能打破。

“岂不知吾之目标,从不止于宫本总司一人。”

“赤羽信之介?”酆都月道,“还是炎魔幻十郎、百里潇湘?”

“这就是你的疑问?”

“这是属下的职责。杀手有了确切的目标,才能准确地出剑。”

“哈,看来副楼主的剑按捺不住了。也好,收银买命的还珠楼荒置许久,我这里正好有桩买卖,就交托副楼主去做了。”

酆都月俯身道:“楼主请说。”

门上的竹影微微翕动,人声凛冽,冷如浮冰。

“杀了风间烈。”

 

离开军师府的赤羽信之介脸上的怒气已消失无踪,恢复了素日平静审慎的模样。他本非易怒之人,而是惯于以怒遮掩真心。今夜突来的意外疑团重重,为防再度生变,赤羽决定立即去理清。

夜色浓深,寒风盈灌两袖,他执扇的手负到身后,急急而走,忽然抬头瞥了一眼廊外高月。

下弦之月,半明半暗,几块乌斑随着流云点染月盘,幽结沉郁。

回想到之前那股若有似无的杀意,一种奇怪又不安的感觉渐渐自赤羽信之介心中浮起,他深吸一口气,强强将其压下,接着往西偏院赶去。

西偏院地处僻远,人迹少至,夜灯都没有几盏,而药房附近的守卫更是尽无踪影,赤羽走到门前,看了看四周横七竖八歪歪斜斜的草药,眸光一凛,用扇骨敲了下廊柱,低声念道:“佐佐木!”

话音甫落,一袭漆黑的暗忍悄无声息地从荫翳中现身,俯首跪在他脚边:“军师。”

赤羽不多话,迅速吩咐道:“报来。”

“是。”

饱经训练的暗忍少言寡语却耳聪目明,佐佐木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一直依照命令监视药房的一举一动,听他回报的内容与温皇所言相差无几,赤羽的疑窦非但未消,反而愈加深重,他眉间紧锁,一把上前推开了药房虚掩的门。

内中果然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地上散碎着药壶残片,满桌器具凌乱。赤羽一边仔仔细细查看,一边纳罕,真田隆三与千鸟胜没道理会同神蛊温皇有所勾连,那又为何不向自己禀告就夜闯药房?且来势汹汹,似乎全不怕他会怪罪。纵使他们二人平日性情骄纵轻狂,但也不至放肆如此。

除非——

一个大胆的念头猝然自脑海中闪现,竟让赤羽信之介惊出一身冷汗,动作霎时一滞,手边歪倒的碟盏随之沿桌边滚落,被身手敏捷的佐佐木险险接住。

佐佐木很少见到向来沉着的上司失态:“军师、军师?”

“……!”下属沙哑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赤羽忙敛了心神,正色道:“无事。你先退下吧。”

“是。”佐佐木应声重新消失于黑暗间。然而表面恢复镇静的赤羽信之介内心已是一片惊涛骇浪,幸得多年的自持修养,方能维持住心绪。他将药房散乱的盛器一个接一个地拿起检视,越到后面那不愿成真的猜疑却越是肯定。待赤羽放下最后一个药臼,只觉自己仿佛沉入大海,浑身被冰冷的水压抑得不能喘息。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最畏忌的事终于发生了。

赤羽信之介不知该庆幸察觉及时,或是该懊恼事端已现。那双苍白的手紧紧扣住案面,随即又无力地放开。只留下一句低不可闻的喃喃。

“流主……”

 

“算算时间,赤羽差不多要回来了。”月转西沉,夜光熹微。事宜嘱托完毕,连他也不禁有了一丝倦意。“副楼主,还有其它事么?”

酆都月没有答话。

“副楼主。”他又喊了一声。

“……并无他事。属下告退。”

酆都月慢慢垂下眼睑,拱手道。

此番无论言语以及行事,皆是、破绽百出……他拂袖转身前再次望了一眼那扇纸门,心中却无半分欣喜——为什么?是故意为之吗?那个永远完美无缺的楼主也会有见绌的一天?是彻底放下了戒心,全权信任他这个心腹?东渡以来,酆都月的疑虑从未停歇,甚至日益深重。但楼主没有给予过任何解答。

他始终只把酆都月看作一枚可靠的棋子,而非棋盘另端的对手。

可棋子一旦有了思想,便不会再甘心做一枚棋子。那些被遗忘忽略的人和事,如果得不到满意的解答,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找到答案。而届时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会怎样——惊异、愤怒、悲痛,然后不得不将吝惜的目光投到棋子上,正视其为新一轮的对手吗?

这既然是一个游戏,游戏最大的乐趣不就在于不可预料的变局。

楼主……你能忍耐到何时呢?

 

赤羽回来时着心在门口逗留了片刻,今夜风中总隐约有一股寒厉之气,眼下又消失殆尽。多疑的军师四下徘徊踱步,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只得暂且按下,举步入室,见神蛊温皇侧身躺在内中,紧紧裹成一团睡得香甜。

“……”

他这次没有再留手,俯身用力掀开被子,把人叫醒:“起来!”

“…………呼。”秋意阵阵,好梦莫名惨遭搅扰的温皇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扒住暖哄哄的被褥蜷起身,颇为可怜。

这样的可怜未能让赤羽信之介有丝毫动容,他拎着衣襟粗鲁地拽人起身:“神蛊温皇!”“…………唔。”软得好像没骨头的温皇脑袋摇摇晃晃了半天,总算清醒了一些,含混地开口,“……赤羽大人、好精神……半夜三更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觉……”

“你不能睡我这里!”赤羽冷冷道。

“嗯……?”温皇揉着眼睛一脸不解。

他没空跟打着瞌睡的人解释,扭头拾起一旁散落的衣服,不由分说地就往对方身上套。神蛊温皇迷蒙间只觉胳膊被人抬起,随之重衣层叠加身,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回过神看到赤羽信之介正坐在面前,专心替他系腰带。讲究效率的西剑流军师动作很快,那双手利索地环过他的腰际,然后狠狠收束,勒得温皇险些气短。

真是强横霸道,全无温情……唯有低头时滑下的缕缕红发随着晚风钻进衣领里,在颈间厮磨,柔软得难以置信。

好痒。

温皇的睡意不由跑没了大半,但依然眯着眼装作困倦的样子,索性等着赤羽大人亲手为他一件一件地穿衣。



—待续—




PS:教练我想写温赤发自真心啊!可为啥有那么多过渡!!!【捶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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